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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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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水中,他定了定神,想及在浩瀚的水面之中,自己只露出一顆頭來,敵人的目光,縱使銳利,要發現自己,亦非易事。 但為了小心起見,袁中笙仍是又向下沉了丈許,抓了一大把水草,頂在頭上,這才又浮上了水面,只露出鼻孔、他頭上頂著水草,更不容易被人發現。 他第二次露出水面,那怪嘯之聲,仍未停止。 而且,還有另一個比那惡人所發的怪嘯聲,更刺耳,更令人毛髮悚然的嘯聲在應和著。 袁中笙循著那兩個嘯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艘小船,箭也似地打橫掠了過來,離袁中笙只不過七八丈遠近,船上一人,八尺來高,正是那個凶徒,只聽得他陡地止住了嘯聲,道:「三妹,你可曾見到一個傻頭傻腦的小子麼?」 袁中笙一聽,心中便自一凜,暗道:那是在說我我,那人在找我!但不知道他在問什麼人? 袁中笙正在想著,只見前面一個淺水處的蘆葦叢中,也射出一艘小船來、小船上站著一個長髮披散,幾可及地,一身銀白色的衣服,留著那一頭黑髮,耀目之極的美婦人。 袁中笙和那美婦人隔得很遠,實際上並看不清她的面目,但袁中笙只看了一眼,便覺得那是一個美婦人,因為那婦人站在船上,風韻極佳,如果不是一個絕美的人,是不會這樣的。 只聽得她回答道:「我沒有見到,你去問問五弟看。他也在湖上。」 那美婦人的話才一講完,另一個漢港之中,又射出了一艘小船來,三艘船迅速地會在一起。那等三艘小船上,是一個禿子。腦袋亮晶晶地發光,身材十分矮小,高聲道;「什麼傻小子?」 那凶徒道:「我殺了管心,一時高興,便自離去,及至想到還有兩個臭小子未曾料理,再回去時,卻已經跑了一個。」 那禿子怪笑道:「二哥,怕走得了他麼?我們事情已了,快走吧!」 三艘小船,一齊向前,激射而去,袁中笙連忙又潛入水中,向相反的方向遊去。游了許久,再冒出水面來,只見那三艘小船,已變成了三個小黑點,袁中笙知道自己總算暫時安全了。 他又向前遊了片刻,上了一個小小的湖洲。在太湖之中,這等露出湖面的小湖洲,多得不可勝數。大多數方圓數丈,上面全是菖蒲蘆葦等水草,平時也不會有人到的。袁中笙爬上了那個湖洲,喘了幾口氣。 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地黑了下來,袁中笙四面看去,只見四面,全是茫茫的湖水,看要遊到岸上,還要許多時間。 他心中暗歎了一口氣,盤腿而坐,運轉了幾遍真氣,精神一振,這才又躍人了水中,向前遊去。其時,天色已然濃黑,偏偏又是一個陰天,一點星月光芒都沒有,袁中笙遊了片刻,便自方向不辨。 袁中笙心中暗忖,若是這樣的話,在水中泡上一夜,也未必到岸的! 他心中正在焦急間,抬頭看到不遠處,燈火閃閃。他心中暗喜,心想既有燈火,必有人家,自己何不先遊了過去再說? 他打定了主意,便向著那幾盞燈火,遊了過去,不一會,便已然漸接近。 這時候,他也已經看出,那幾盞燈火,並不是從房屋中所射出來,而是從一艘船上發出來的。有一盞燈,還正掛在船桅之上。 那艘船,泊在一個較大的湖洲之旁,船並不大,和普通的漁船差不多。袁中笙一見有船,心中更是高興,暗忖至多許船家一些好。處,那麼自己可以連夜離開太湖,上岸去了。 他精神為之一振,遊得更其迅速,不一會,便已經到了船旁,他上半身冒在水面之上,高聲叫道:「船家方便則個!」 然而,他叫了兩聲,船上卻並沒有人回答。 袁中笙心中暗忖,難道船上的人,都睡著了?不如自己上了船再說,他遊到了船尾,拉住了系錨的繩,迅速地到了甲板之上。 他在水中游得久了,一上甲板,頓時覺得身上一輕,水淋淋地向前走了幾步,只見船艙門開著,袁中笙仰頭向船艙中張了一張。 他不張還好,一張之下,不禁直跳了起來,毛髮直豎,失聲叫道:「我的媽啊!」身不由主,「咚」地一聲,跌倒在甲板上。 原來他向船艙中一望間,只見艙中點著兩盞燈,一張老大的交椅之上,坐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古服,寬袍大袖,面如黃臘,眼泛死氣,兩隻手交叉放在胸前,手指簡直就像是幾根乾癟的腸一樣,指甲足有三寸來長。 一看之下,給人的第一個印象,便是那根本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具僵屍! 袁中笙也不算是膽小的人,但是一瞥之間,他卻也被嚇得跌倒在甲板之上! 一時之間,他身子發軟,幾乎站不起來,勉力撐了幾撐,才站起身來,又向艙中張望了兩下,只見那人仍是這樣地坐著。 袁中裡仍是自頂至踵,皆感到寒浸浸地。 當然,那一則是他身子剛從水中爬上來,被風一吹,自然會感到涼,二則,卻是因為眼前那人,實在太詭異可怖之故。 袁中笙吸了一口氣,勉力定了定神,竭力安慰自己,大可不必害怕,那一定是漁家死了人,尚未入殮,湊巧自己走來遇上了而已。 然而,正在他這樣譬解之際,那詭異之極的人,眼珠突然轉了一轉。 袁中笙又嚇得咽了一口口水。 這時候,他已經看清,那是一個老婦人。 袁中笙看多了幾眼,更覺得那老婦人是一個死人,然而,死人會轉動眼珠麼?袁中笙心中生寒,連忙向後退了幾步。 他正想退到船尾,躍入水中,寧願在水上游上一晚,也比在船上和這樣的一個人作伴好得多。可是,他還未曾躍下水去,便聽得船艙中,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道:「你為什麼要走了?」 那聲音聽來,倒和尋常老婦人的聲音無異。 袁中笙這時,已經看不到船艙中的情形了,他也不知道那聲音,是不是那僵屍似的老婦人所發的。他呆了一呆,道:「你樣子那樣可怖,我……走了。」 那老婦人的聲音又道:「可怖?哈哈,有什麼可怖,你那樣精壯的年輕人,難道還怕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麼?」 袁中笙一想,自己也未免膽子太小了些,那老婦人只不過枯瘦些而已,自己何以怕成那樣? 他一想,心中便覺得好笑,一面向前走去,一面道:「船上只有你一個人麼?其餘人呢?」 他剛一到艙門口,突然聽得「嗤」地一下,暗器嘶空之聲。那一下暗器嘶空的,實是來得急驟之極,袁中笙連躲避的念頭都不曾起,肩上一麻,「肩井穴」已被封住,「咕咚」一聲,跌到在甲板上。 他倒地之際,「啪」地一聲,打中他穴道的那枚暗器,也落在甲板上。袁中笙轉眼看去,只見那只不過是一枚棗核而已。 只聽得那老婦人的聲音道:「船上的人都離去了,他們不久便會回來,你等著吧。」 袁中笙穴道被封得並不深,仍能說話,他大是駭然,道;「你……你是什麼人?」 那老婦人「嘿嘿」笑了兩下,她在笑的時候,只是嘴唇抖了兩抖,面上一動也不動,實是怪到了極點,道:「我是什麼人,你何必知道。」 她不但笑的時候,面上的一切不動,連講話之際,面上肌肉,也是絕不動彈。 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不知道倒了什麼黴,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又遇上了這樣的一個怪老婦人,看她的情形,如此詭異,自然不是什麼好人,只是不知尚未回來的那些,是何等樣人?他心中急得如同滾油煎熬一樣,只見那老婦人交叉著的雙手,緩緩放了開來,但是兩手的手腕,卻仍然貼著她的胸襟。 她在鬆開雙手之際,動作十分僵硬,雙手鬆開之後,手心漸漸轉向袁中笙,而她手腕以上的手臂部份,卻始終不動。 袁中笙呆呆的看了一會,那老婦才又說道;「我今天心清很好,乘他們未回來之前,你趕快離開,你千萬記住,你所看到的,不許對任何人講起,知道嗎?」 袁中笙連連應道:「是的。」仍由水中向岸邊遊去。 擱下袁中笙不題,再說范玉雲失去了玄女劍後,找到了師兄張青雲,及師弟古井雲,一同向費家莊尋來,就在這時,袁中笙也從水中出來,向費家莊尋找費絳珠,卻被范玉雲一眼看到,因袁中笙原來是和費絳珠在一起的,開口便問:「小賤人到哪裡去了?」 袁中笙道:「你們交手之時,我已離開,怎知他到哪裡去了?」范玉雲認定袁中笙與費絳珠一夥,不待再問一掌擊向袁中笙的頂門,被袁中笙頂部發出的一股力道,將范玉雲的手腕震得又紅又腫,古井雲不知就裡,陡地一掌擊出,又擊向袁中笙頂門,袁中笙只顧躲閃范玉雲,被古井雲一掌擊個正著,須知袁中笙自從吃了費七先生寶庫的靈藥,全身功力聚於頂門,正無發洩之時,范玉雲一掌,剛引發潛於頂門的力道、古井雲這一掌正首當其衝,竟將古井雲活活震死。 范玉雲這時舊恨未消,新恨陡增,張青雲這時也感到憤怒,青銅劍搜的一聲直向袁中笙胸部刺來,袁中笙那有閃躲機會,自知此番必死,雙眼一閉,只聽錚的一聲,眼前已多了一人,正是費絳珠,手執奪自范玉雲的玄女劍,將張青雲的劍勢架開。 費絳珠玄鐵神手被史媚搶去,正想回費家莊去,也就在他遇到她爺爺之時,遠遠的看見了袁中笙由水中上來,也來不及對爺爺說,就直奔湖邊而來,才解了袁中笙的危機。 費絳珠那是張青雲的對手,轉眼間玄女劍被震脫手。 在她身後的范玉雲,早已一步趕過,將地上的玄女劍,拾了起來,足尖一點,一招「玄女穿梭」玄女劍幻起一道黑虹,連人帶劍,一齊向費絳珠的背後撲去,去勢快疾! 費絳珠的背後勁風襲來,連忙轉身。 然而,等她轉過身來之際,眼前黑虹連閃,她身子已為玄女劍的劍光罩住,費絳珠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她右臂陡地向上揚起。 她手中並沒有兵刃在,這右臂一揚,是拚著以肉臂去格擋兵刃,那麼,即使斷去一條手臂,總還可以暫時保住性命! 眼看黑虹捲到,費絳珠的一條手臂,再難保全,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一條人影,比電還快,突然從袁中笙靠著的那株大樹之上躍了下來。 那人向下躍來之勢,不但奇快無比,而且隨著他向下躍來,還有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向下面疾壓了下來。 那股力道,令得范玉雲的劍勢一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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