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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索士全道:「笑和尚身高不足五尺,頭大如鬥,異相之極,終年笑容不絕,誰不知道?如果是他,費家莊中,難道竟會沒有人認得他麼?」

  索士全一說,眾人才頓時省起,如果是五臺山笑和尚的話,自然不會沒有人知道的,可知不是他。

  眾人又開始猜了起來,但猜不幾聲,只見剛才那人,又匆匆向前奔了過來。然而,除了他之外,卻又沒有什麼僧人,跟在他的後面。

  在他奔到近前之際,眾人才看到,他手中端著一隻破缺的泥盆,面上神情,也更是尷尬,來到了眾人之前,於美一聲,道:「這位大和尚說,他來此只為化緣,不必和列位相見了。」

  眾人聽了,盡皆一呆。

  鐵臂翁一笑,道:「但不知他要什麼?」

  那人道:「他向小的說了,並且說,如果列位肯結這個善緣的話,便將他所要的東西,放在那泥盆之中就是了。」

  眾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盡皆大奇。

  這幾個人,全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江湖閱歷,何等豐富。這時候,他們雖然猜不到那和尚是什麼人,但是卻已知事有蹊蹺!

  只不過他們這幾個人,俱皆身懷絕藝,不要說這許多人在一起,便是只有一個人,也是不會有害怕之心的。

  鐵臂翁葛烈,首先一笑,道:「那麼,這位大師的法名,也不肯告知麼?」

  那人道:「是,他不肯說,潘總管幾次勤問,皆不得要領。」

  眾人都知道那人口中的「潘總管」,就是潘克。雖然沒有人知道潘克的來歷,但潘克的武功極高,眾人卻是知道的。

  照那人口中所述的情形來看,那個化緣的和尚來歷,潘克也一樣不知。

  郭獨清道:「好,別廢話了,他要什麼?」

  那人道:「這位大師的話,講得十分難聽,小可只將他要的東西說出來可好?」

  郭獨清道:「你不必怕,反正話不是你說,是那和尚說的,再難聽我們也不會來怪你。」那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道:「那和尚說,要川東……川東……」

  他講了兩聲川東,又住口不已。

  林標道:「他如何說,你只管直言便了。」

  林標的語言之中,已有了怒意。而眾人這時,也都是一樣心思,心想只怕根本沒有什麼人來化緣,多半是費七先生在搗鬼!否則,就算有什麼人,膽大包天,要尋自己這幾個人來生事,也不會揀中了費家莊這樣一個地方的。那人乾咳了一聲,續道:「這位大師說。川東兩個娃娃——」

  他話未曾講完,玉面判官杜常,霍地站了起來,劍眉軒動,滿面怒容!

  他雖然一聲不出,但是威凜無匹,那人身形一個踉蹌,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也就在此際,只見一人,飛掠而來。

  眾人一齊看去,只見那人來勢,好不快疾,一閃之間,便已到了眼前,不是別人,正是潘克!潘克一到,便向眾人行了一禮,向那費家莊的人一瞪眼,那人連忙向後退了開去。

  潘克道:「那位大師,不知是否列位相識?列位遠來是客,那位大師又對列位十分不敬,倒叫敝莊,好生為難!」

  杜常冷冷地道:「他人在哪裡?」

  病金剛索士全道:「莫不是子虛大師,烏有和尚吧!」子虛、烏有,皆是空無一物之解,索士全如此說法,分明是直指費家莊在搗鬼了!

  潘克一聽,不禁一呆,顯見他事先,絕未曾想到這一點!

  他一呆之後,一聲長笑,道:「各位竟疑是敝莊在搗鬼麼?看來非請那位大師,前來相見不可了!」他話一說完,身子向後退出了一步,陡地一聲長嘯,沉聲道:「大師請現身相見,各位大俠,已在疑心是敝莊生事了!」

  潘克的那幾句話,語音不絕,源源而發,如長江大河一樣,不知可以傳出多遠!

  在場的眾人,雖都是一流高手,但見潘克的功夫,已有這樣的造詣,心中不免駭然。

  當然,並不是說,他們的武功不如潘克,而是他們想到,潘克的武功如此之高,但是他的身份來歷,自己竟不知道,這是十分可疑之事。

  再加上潘克的武功,既已如此之高,卻還甘心在費七先生手下,委曲從事,由此可知道幾年來,費七先生隱居太湖西洞庭,在武功之上,一定有極高的進境,與當年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潘克語音緩緩,傳了開去。只聽得遠處,突然傳來了一下打呵欠的聲音。

  那聲音分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但是聽來,卻像是那打呵欠的人,就在對面一樣!在場眾人,不禁盡皆動容!

  要知道這裡的幾個人,人人俱有數十年功力修為,要他們強運真氣,將講話的聲音,逼出三五裡去,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打一個呵欠,卻要使得呵欠聲傳出老遠,那卻也覺不易!

  眾人互望了一眼,只聽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想不到和尚化緣,反倒令費家莊被人誤會了,那 是費家莊平日,壞事做得太多之過!」

  潘克一聽,面上神色,便微微一變。

  但是他卻立即恢復了原狀,道:「大師請快前來!」

  顯然,他也看出那和尚和這裡的幾個高手之間,有著什麼蹊蹺。所以,雖然那和尚出言之間,得罪了費家莊,他也不動聲色,要看看那和尚和這幾個人,先起了衝突再說。

  他一聲長呼方畢,便又聽得一下呵欠之聲。

  只不過這一下呵欠之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眾人知道那怪和尚就將來了,一齊循聲,向前面看去,但是等了一會,卻不見有人來。

  眾人正在愕然之際,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哈哈」一笑,道:「化緣和尚在這裡,大師卻向那邊望去,莫非有意不結善緣麼?」

  眾人一怔,連忙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灰袍僧人,已站在自己的身後!

  眾人的面上,都不免一紅,心中也著實羞惱,那和尚弄了這樣一下狡獪,本來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只不過是將到附近之際,兜了一個圈子,令得他在眾人的背後現身而已。

  但是他這樣一來,卻令得在場的幾個高手,都感到十分尷尬。

  川東雙俠離得那和尚最近,杜常更是性烈之人,一聲冷笑,道:「大和尚想化什麼緣?」

  那和尚道:「自然是一點小意思而已。」

  眾人一齊定睛向那和尚打量,只見他中等身形,面上的神情,和他五官的位置,都有一種說不出來引人發笑之感。

  雖然在那樣的情形下,眾人都覺得事情有蹊蹺,誰也不想笑,然而一看之下,郭氏兄弟首先笑了起來,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和尚道:「好!好!施主一笑,窮和尚便大有希望了!」

  潘克朗聲道:「列位大俠,你們已和這位大師見了面,在下告退了。」

  那和尚笑道:「你走吧,如今你要走就走,但只怕有一天,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人人皆聽出那和尚話中有因。可是連潘克也聽不懂那究竟是指什麼而言。他呆了一呆,並不再說什麼,身形向後疾退而出。

  杜常道:「化緣和尚,連法名也沒有一個麼?」

  那和尚道:「和尚出家之際,倒是有一個法名,但年久忘了,反正一緣之後,也難相見,何必根究?」

  鐵臂翁道:「好,你要化什麼?可以說了。」

  那和尚嘻嘻一笑,道;「這位想必是人稱『鐵臂童』的葛施主了。」

  鐵臂翁葛烈一聽,面色便自一變!

  他外號人稱「鐵臂翁」,但那和尚竟稱他為「鐵臂童」,那分明是有意取笑!

  而鐵臂翁葛烈,乃是在武林之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大凡這樣的人物,都將一個「名」字,看得比命還重,那和尚一出口便辱其盛名,鐵臂翁如何忍受得住?面色一沉,道:「和尚,你可是存心生事麼?」

  這時候,只要那和尚搭一句腔,鐵臂翁立時可以和他動起手來的。

  但是,那和尚卻只是嘻嘻一笑,道:「我只是前來化緣,生什麼事?」

  鐵臂翁一怔,不禁感到難以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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