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光壁(15)_倪匡

一五

　　這時，只見他們兩人身形，凝立不動，眾人漸漸地圍了過來，而雪妖和張百勝兩人的頭上，也漸漸冒出了白氣來。

　　雪妖此際，心中慌亂，實在是難以形容的，他並不是怕和張百勝比拼內力，而怕的是四周圍是他的敵人，只要任何一人對他下手的話，那麼，他立時要死於非命！

　　在雙方比拼內力之際，若是旁邊有人去暗算其中一人，那人是絕無抵抗的餘地的，暗算別人的人，也必然為普天下武林人物所不齒，雪妖自己是無惡不作的人，是以他怕人家暗算他，其實，這時在一旁的人雖多，卻全是正派中的高手，不會行此卑劣之事的。

　　雪妖的心中愈急，內力愈是不繼，剎那之間，已然是汗如雨下！

　　他心中只想到這一點，快快設法騰出雙手來放毒蜂神刺，只要一放毒蜂神刺，就可以贏了！

　　是以他在突然之間，運了最大的力道，內力由掌心透出，向前連衝了兩衝，那兩衝的力道，一道大似一道，令得張百勝也後退了半步。

　　雪妖一見張百勝後退了半步，心中大喜，連忙內力一收，身子向後疾退而出！

　　他一心只想有機會就發毒刺，卻忘了在比拼內力之際，若是抽身後退，那實是犯了武林中的大已，他一退出，便已發出了三枚毒刺。

　　那三枚毒刺，也射中了張百勝，可是張百勝施展無比的內力，卻也接著轟轟發出三聲，雷霆萬鈞之掌力，向前疾壓了過來！

　　雪妖一覺出對方的掌力如山一般壓到，再想運氣相抗時，如何還來得及？只見他的身子，「砰」然一聲，向外飛了出去，撞在一塊大石之上。

　　那塊大石，只及他一半人高，他撞在大石之上，上半身竟硬生生地被張百勝的內力，壓得向後倒折了下去，只聽得他發出了一下慘叫聲，口中鮮血狂噴，身子癱在石上，已一動也不能動了。

　　而張百勝身形踉蹌，向後跌出了兩步，那三枚毒刺，兩枚中在他肩頭，一枚中在他腰際，他內力消耗極多，這時也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張隆向金鳳凰望去，只見金鳳凰偏過了頭，不去看她師父，張隆忙道：「鳳凰，令師好像中了毒刺！」

　　這時許多人向張百勝奔了過來，胡祥龍在最前面，一奔到了張百勝的身邊，便將張百勝扶了起來，道：「師兄！師兄！」

　　張百勝掙扎著道：「我不行了，師弟，各位，迴光谷的迴光壁上……」

　　眾人本來正在七嘴八舌，聲音十分嘈雜的，但是，一聽得金環張百勝提到了迴光壁，卻全都立時靜了下來。

　　張百勝績道：「迴光壁上，根本沒有甚麼絕頂武功，那石壁光滑如鏡，面壁而生，鬚眉皆見，各位想想，面壁三年，也就是自己對著自己三年，在這三年之中，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實是看得再清楚也沒有了！」

　　他講到這裏，頓了一頓，忽然，又怪聲叫了起來，道：「看別人的好處容易，要看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實在不是易事，若是誰想去看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不妨去迴光壁前，面壁而坐，但絕頂武功……卻是沒有的。」

　　他講完了最後一句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面皮已開始變色了。

　　張隆低聲道：「鳳凰，你聽到了沒有？他面壁三年，將自己心中所想的不正當之事，全都想了起來，唉，人誰能沒有錯呢？能夠看到自己的錯，確是極不容易了。現在我也知道，以往進入迴光谷的人，全是在面壁之後，覺得自己實在不是甚麼好人，是以才突然間銷聲匿跡的，鳳凰，你不能太怪你師父的！」

　　金鳳凰的眼中，早已淚水直流，她向前奔去，排開了眾人，在張百勝屍體前跪了下來，哭叫道：「師父！」

　　人，誰能沒有錯，能有幾個人，可以獨自靜思三年，而無愧於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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