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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龍公望這才大吃一驚,連變兩個身法,方能貼地避開,然已嚇得不敢輕薄,他這裏才一避開,浮仇一回身,又是接連兩劍,劍法展開,凌厲無匹,龍公望勉強接了幾招,手在腰間一抹,一條纏絲軟鞭,「呼」地一聲,抖得筆直,一出手便是一招「黃蜂入洞」,來點浮仇的「期門穴」。浮仇一側身避過,劍氣如虹,一絲也不肯放鬆。

  這一下兩人皆有兵刃在手,情勢又比剛才猛惡許多。龍公望手中那條軟鞭,也已出神入化,秦北元看了,也不免暗暗嘆服。

  浮仇纏鬥多時不下,突然後退丈許,不等龍公望趕過,臂腕揚處,十數片青殷殷,形如雁翎,薄才如紙的雁翎鏢,便向龍公望射去。

  那雁翎鏢本是河北馬家的絕技,明初之時,矮閻羅馬徵,雁翎鏢馬青陽等人,全都名噪一時(事詳拙作「煞手神劍」)。龍公望一見浮仇發出雁翎鏢,不由得面色一變,道:「你是沈大俠何人?」剛才還是矯若游龍,氣燄萬丈,一霎那間,竟然垂頭喪氣,連鏢也顧不得接。那雁翎鏢來勢並不急驟,且一出手,便已四下散開,其厲害之處,原在對方舞動兵刃來格,或是以掌風來震,帶動空氣,鏢又薄又輕,能隨風飄蕩襲人,龍公望這一不動,反倒無意中救了他自己一命,十餘枚鏢,全在他身旁擦過,只有一枚,齊齊正正,插入他的右肩,一條右臂,頓時斷落,血如泉湧,秦北元在一旁見了,也不覺慘然。

  龍公望臂斷之後,慘然道:「昔日沈大俠道我再見雁翎鏢之日,便是喪命之時,唉!要殺要剮,請便吧!」

  秦北元心有不忍,叫道:「浮姑娘,饒他去吧!」浮仇聽他叫自己為「浮姑娘」,不由得一笑,喝道:「還不快走!」

  龍公望鼠竄而去,秦北元又叫道:「浮姑娘!」浮仇笑得直不起腰來,道:「實告訴你了吧,我姓沈!」秦北元奇道:「原來你也姓沈!」秦北元因認定她是高婉的徒弟,所以才有此一問。浮仇順口道:「我姓沈,單名一個敏字。咦,怎麼啦?我為甚麼不能姓沈?」秦北元道:「不是,我意思是說,你既是女俠高婉之徒,卻恰好與沈大俠同姓,不是太巧了麼?」

  沈敏大眼珠一轉,笑道:「誰告訴你那些話的?」秦北元道:「一個姓蔣,外號叫冀北雙傑,也是沈大俠的徒弟,告訴我的。」

  沈敏嘆道:「傻瓜!你又叫人家冤了!怎麼你就是不聽我的話?那兩人是黑道上的冀北雙狼!」秦北元訝道:「真的?那沈大俠怎肯收他們為徒?」

  沈敏道:「唉!說來話長,這兒離我家不遠,去休息一會,養下傷好不好?」秦北元恨不得和她天天親近,忙道:「好!好!好!」一連說了三聲,沈敏見他那老實樣,更是好笑,將他扶上了馬,秦北元得與想望中的人在一起,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兩人一起上了馬,不一會,便上了小路,穿過一座桃樹林子,三間瓦屋,一叢修竹,門口有一條小溪,幽雅清靜到了極點。

  秦北元一拐一拐地,跟著沈敏走了進去,正中的一間,乃是一個小客廳,全是竹製的桌椅,正中懸著一副對聯,上聯是「流雲追雙雁」,下聯乃是「落葉伴孤魂」,意境蒼涼,下面落款乃是「沈岫病中自塗」。

  秦北元坐在椅上,看了一會,道:「咦,這兒像是沈大俠的家啊!」沈敏一笑,道:「本來就是嘛!」

  秦北元道:「那你……已將雲中雁的徒弟全都殺了?」沈敏道:「你說的甚麼話呀?」秦北元便將胡五奇那裏聽來的話說了。

  沈敏笑道:「你這人也太老實了!」秦北元瞪大了眼睛,沈敏又道:「你姓秦,名北元是不是?我姓沈,單名一個敏字,家父人稱雲中雁沈岫!」

  秦北元一聽,幾乎從椅子上跌落下來,叫道:「你是雲中雁的女兒?」沈敏道:「是啊!我父親一年前出去,說是與人有約,在某處比武,但是一年過去,音信全無,我女扮男裝,出去打探。你也應該知道,雲中雁從不收徒,但是那人稱冀北雙狼的兩個黑道上人物,卻會我門中飛雁輕功,這事太過奇異,那天我剛找到他們,要下手逼問他們,卻給你撞了來!」

  秦北元道:「哎呀!我全然不知其中隱情,快再出去找他們!」沈敏道:「傻瓜,你腳受了傷,怎能行走?」

  秦北元不知如何才好,沈敏已盈盈走了進去,不一會重又走出,道:「你就在我爹的房中,將息幾天,好不?待你傷好了,我們再一起去找冀北雙狼!」

  這幾句話,聽在秦北元的耳中,真比甚麼都要甜蜜,一口氣答應了三個「好」字,一拐一拐地走進屋,但見陳設簡單,一几、一榻、一桌而已,秦北元剛躺下,沈敏便已調了傷藥來,令他服下,秦北元對著她,真感到神仙不啻,哪裏還記得腳踝上的疼痛!

  有話即長,無話即短,晃眼之間,已過了六天。

  在這六天之中,紅飛雁沈敏小心服侍秦北元,秦北元心頭的感激,說也說不出來。兩人常是一個躺著,一個坐在床頭,相對無語半晌。實則,此時已是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第六天,秦北元足踝上斷骨已然續生,行動已了無妨礙,便急於要去尋冀北雙狼。沈敏道:「你估計他們會上哪裏去?不然天下之大,何處去尋?」秦北元瞪大了眼,道:「這可難說,如果他們有虧心事在身上,定然遠走高飛,怪只怪我腳受了傷,不然立時趕去,他們必走不遠!」

  沈敏道:「我看他們雖然有虧心事,但兇性不改,遠走之前,必定要大大地做一票案子,我們只打聽案子,便可知道他們的踪跡。」

  商議既定,兩人共乘一騎,離了沈家。此時兩人已然親密無間,雖然共乘一騎,也不覺忸怩。

  秦北元一路上問沈敏:「敏姑娘,看沈大俠自寫的那副對聯,如此蒼涼,他有甚麼心事?」

  沈敏道:「還不是想念我媽?我媽一怒而不知去向之前,便曾揚言,不出五年,定然要為我舅舅報仇。其實,爹是捨不得離開媽的,到今年已是第五年了,爹有時喝醉了酒,還會痛哭失聲呢!」雲中雁沈岫沈大俠會哭,真是江湖奇談,但沈岫也是人,人總是有人的感情的,恩愛夫妻,遽因變故,而生離死別,那能不灑英雄之淚!

  兩人行行停停,一路上也不覺寂寞,不知不覺間,已過了近大半個月。路上也管了幾樁不平之事,女俠紅飛雁之名,更是大噪。這一天,行在道上,陡逢大雨,恰巧不遠處有一座大莊院,便飛馳騎入,借求一宿。

  剛在等門房去通報,忽然又有兩個人,急步跑了進來,一個大漢叫道:「媽拉巴子,好大的雨!」

  紅飛雁沈敏,一見兩人,叫道:「好哇!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你們在這裏!」

  那兩人不是別人,正是冀北雙狼,胡五奇和元霸,一見沈敏,便大驚失色,返身想逃,秦北元已手持雙鐧,攔在前面。沈敏長劍「唰唰」兩招,已在兩人大腿上各劃了一道寸許長的口子,道:「我爹在哪裏,說也不說?你們是怎樣學了飛雁輕功的,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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