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鬼箭神棋 | 上頁 下頁
六二


  神棋尊者得理不饒人,鬼箭老人三步一退,他便乘虛逼了三步,同時雙掌交錯,一連發出三掌。

  他如此施為,顯然在使鬼箭老人沒有喘息的機會來扭轉劣勢。果然,鬼箭老人在排山倒海的壓力之下,頓時手忙腳亂。

  以鬼箭老人的武功而論,縱然不敵,也不致一敗基地,豈料突然之間,他在運氣之時,似被一團東西塞住,使得他真氣運轉不靈。

  原來他自服食了一顆「天及神丹」之後,每隔一天,便有這種現象,當時貪功圖進,如今成了累贅。

  偏巧又在這種緊要關頭發生,心中不禁又急又恨。

  鬼箭老人自料難以為力,長嘯一聲,身子陡地一轉,反手之間,呼嘯盈耳,發出四支利箭。

  他如此施為,非圖最後一逞,只不過想一走了之。

  待他射出四支利箭,肩頭一斜,人已橫掠出三丈,撮唇一嘯,那只火雲鵰早已貼地低飛而到。

  鬼箭老人縱身跨上鵰背,眨眼之間,起在半空。神棋尊者凝立不動,直待火雲鵰騰空遠去,這才目光一轉,向長手怪望了過來。

  長手怪拱手道:「多謝尊者解圍。」

  神棋尊者嗯了一聲,並不作答,看他情形,似是不屑與長手怪交談一般。

  長手怪十分尷尬,乾咳了幾聲,道:「适才聽得尊者之言,拙荊竟是尊者之徒,這話不知從何說起?」

  棋尊者冷冷地道:「你和菲菲業已成婚了麼?」

  長手怪道:「雖還沒有,但……」

  神棋尊者打斷話頭道:「既還沒有成婚,你如何這般稱呼於她?」

  長手怪乾笑了一下,道:「菲菲除我之外,不會去嫁他人,尊者既是她的師父,那就好了,足可保她平安,免得再受鬼箭老人的騷擾。」

  神棋尊者面色一沉叱道:「住嘴!」

  他雖對長手怪十分討厭,卻不加反駁。

  長手怪惶然道:「是!」

  神棋尊者道:「菲菲呢?」

  長手怪向林中一指,道:「剛才事情緊急,我叫她先走,大約隱在林中,可是那姓袁的小子,也……也追進去了。」

  神棋尊者揮手道:「知道了。」雙肩一晃,袍袖翩翩,直向林中走去。

  長手怪跟在後面,竟然沒有跟上。

  神棋尊者袍角飄閃,一晃而沒。

  且說當初袁一修追入林中,遙遙尚可見到一個白衣的身形,但那林中古木參天,片刻之間,面前的白衣身影,已失所在。

  他情急之下,大叫了幾聲,但始終沒得到半聲回音。

  他提氣飛縱,半個時辰之後,已追入了森林深處。

  這一座森林,甚是險惡,四面八方,盡是樹木,濃枝密葉,遮斷了天光,不但沒有追上菲菲,連方向也迷了。

  他團團亂轉,急出了一身冷汗,大聲呼叫菲菲,連喉嚨也變成了沙啞。

  幽深的林木中,光線漸漸暗了下來,他頹然坐在一棵大樹下面。

  他心中思忖,對於菲菲的事幾次失望,幾次又重新生出希望,而每一次新的希望,總是遭受到打擊,接之而來,是更大的失望。

  他怔怔地愕了一陣,覺得自己像是跌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黑暗、陰冷,想抓著什麼東西,但一伸手,到處都是空虛。

  空虛、黑暗,籠罩了他整個心靈。

  在他父親重傷歸來而死之時,接著白寨被鬼箭老人火焚了,那時他曾十分悲痛,但如今失去了菲菲的悲痛,卻是更甚。

  為了菲菲,他甘願受鬼箭老人的驅使。

  為了菲菲,他甘願拜在鬼箭老人的門下。

  在他說來,為了菲菲,他實是犧牲了一切,而他本身的志向,早已化為烏有。

  在武林中隨著他武功越高,聲名越壞,也可以說,為了菲菲,他已經身敗名裂,到了不可設想聲竿但他得到了什麼?

  他並沒有得到菲菲。

  更沒有得到片言的慰藉。

  剛才他進入林中,菲菲定是聽到了他的叫喚,但菲菲並不答應他,卻隱沒在像大海般的森林中。

  袁一修想到此時,只覺心頭一陣的刺痛。

  他怔怔地呆了半個時辰,思前想後,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這一哭哭得甚是傷心,令人不忍卒聽。

  連他自己,也不知哭了多少時候,但淚眼模糊之間,忽然覺出面前多了一人,那人什麼時候來的,他不知道,可能只是剛到。

  袁一修一驚之下,定睛看去。

  只見面前的那人,正伏在一棵樹上,肩頭不斷在抽搐,柳腰修身,一縷青絲斜垂在肩後,一身白衣,更顯得綽約多姿,美麗之極。

  他認得出,那正是菲菲。

  一時之間,他歡喜得過了頭,睜大了眼睛,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才好,呆了半晌,這才囁嚅的道:「菲菲,你……別哭了。」

  他勸人家不哭,自己的眼淚,卻如線珠般垂了下來。

  但此刻所流的眼淚,和剛才的不同,剛才號啕大哭,是悲哀之極的眼淚,此時所流的,是喜極而泣的眼淚。

  只見菲菲抬起頭,仍然背對著他,道:「別走近我。」

  袁一修本已邁步,一聽此言,趕快停住身子,道:「菲菲,你為什麼要昧心行事,究竟為了什麼?」

  菲菲抽咽了幾聲,道:「你先答應別走近我,我才和你說話。」

  袁一修點點頭道:「好,菲菲,我答應你。你可知道,我為了你,不知付出何等的代價,忍受了無盡的辛酸,我……實是……」

  菲菲緩緩轉過身來,面上仍是蒙著厚厚的黑紗,黑紗雖已濕透,但一點也看不出她的容貌來。

  只聽她悠悠一歎,道:「袁少寨主,多情自古空遺恨,你這是何苦?」

  袁一修苦笑道:「菲菲,但我知道你心中對我的情意,我們兩人是不會餘恨的。」

  菲菲歎道:「袁少寨主,我知道,你實是一個浪子,用情十分之濫,你得不到我,縱然痛苦,也只不過一時之事而已。」

  袁一修猛然一怔,臉頰脹得通紅,道:「菲菲,你冤枉我了,我如何用情太濫?我愛你之心,惟天可表。」

  菲菲道:「這就是了,我和你相識不久……」

  袁一修道:「一見鍾情,結成終生伴侶的,歷史上多的是啊!何止你我。」

  菲菲歎道:「是啊!人家一見鍾情,至少見過面了,你可曾見過我的面了?」

  袁一修聽了一怔,登時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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