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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但是那兩人,卻居然敢伏身在兩騎的背後,而且又居然未被兩個人所覺,實在可以說奇怪到了極點。

  袁一修愣住了,過了一會,再定睛看時,心中又是一驚。

  原來,那兩個自馬後躍下之人,竟正向村子中掠去。

  袁一修連忙後退了一步,背靠著一棵大樹,足尖一點,向上躍去他剛躍上了大樹,便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奔進村子來袁一修居高臨下,借著月色,展目看去,將那兩個人看得十分明白,但是一眼看清後,心中不禁錯愕不已。

  原來那兩個人,並不是他想像中的什麼武林異人。江湖怪客,而只不過是兩個十四、五歲的童子。

  兩個人裝束一模一樣,一個星眉朗目,很是俊美。一個卻凸眼凹鼻,十分醜陋,兩人面上稚氣未脫,進了村子,也跳跳蹦蹦,像是覺得十分有趣。

  袁一修心知事情有異,連忙屏住氣息,暗窺動態。

  只見那兩個童子,大步向前走來,俊美的那一個一伸手,在醜的那個頭上打了一下,說道:「喂哦說醜八怪,你說那個姓葛的是什麼人?」

  長得醜陋的那個童子翻了半天眼珠,說道:「姓葛的就是姓葛的,你說他是什麼人?」

  俊的那個笑個不已,道:「你還不知道哩!難怪剛才你敢伏在他的身後,告訴你吧!他就是閻王筆葛天律。」

  醜的那個眨了眨眼睛,說道:「是又怎麼樣?老子怕他麼?」他的年紀輕輕,卻自稱為「老子」,再加上他說話時的那種神情,袁一修幾乎忍不住笑了起來。

  俊的那個「呸」地一聲,道:「糊塗蛋,和你說實在說不明白。」

  醜的那個童子怒聲道:「糊塗蛋,老子也不怕。」一面說著,一面還「砰砰」拍了兩下自己的胸口。

  袁一修聽見那個醜的童子出言如此好玩,實在是忍不住地要笑出聲來,可是,他一聽到那個醜陋的童子一面說著,一面還敲自己的胸脯,所發出的「砰砰」聲,結實之極,卻又不禁袁一修的父親神槍袁易因為筋骨不佳,本身雖然勤學苦練,但武功總難臻一流境界,可是,他自幼喜交朋友,武林中不少的高手,皆和他往來,袁易對於武學知識,卻是極其豐富。

  袁一修記得父親曾經對他說過,凡是一個人自擊胸口,所發出的聲音不是空洞,而是十分結實的話,那麼其人的橫練外功,至少也已到了第四重境界,遇到了這樣的人物,不可輕視。

  如今,那個醜童子出言可以令人噴飯,那兩下聲音卻極其結實,可知橫練外功,可能已深過四重境界,他年紀輕輕的,真不知是怎樣練成的?

  袁一修這一吃驚,便將笑聲忍下去了。

  只聽見那俊的道:「喂!醜八怪,我再問你,他們口中所稱的那姓袁的小子是什麼人?你可知道?」

  醜童子又翻了半天眼,道:「姓袁的小子就是姓袁的小……」俊美的那一個童子說道:「好了,好了,你可曾聽見他們說,那姓袁的小子得了什麼二十一片美玉,半天之間武功便突飛猛進,你說怪不怪?」

  醜的那個道:「老子聽說了,又怎麼樣?」

  俊的那個一笑,又伸手在醜的那個頭上擊了幾下,說道:「醜八怪,那些玉片當然是寶物了,老子就要聽主人的話。」袁一修一聽他之言,心中不禁暗自稱讚,心想那個童子別看他傻頭傻腦,心地卻是不錯,那俊的卻道:「糊塗蛋,我們不搶,那兩個壞蛋和什麼何老幫主也要搶的,有便宜為什麼不撿呢?」

  那醜的道:「撿便宜?」

  俊的點點頭道:「你一切聽我吩咐就行了。」

  醜的那個雙目一睜,說道:「老子不幹,好幾次都是聽你出主意,闖了禍,主人卻只打老子了。」

  俊的笑道:「這回不會了,主人一定稱讚你的。」

  醜的愣了半天,意似不信,道:「那麼,便宜怎麼撿法?」俊美的那個童子四面看了一眼,將聲音壓低了一些,說道:「我們連夜趕到南昌去,何老頭子的勢力很大,那姓袁的小子難以逃脫,等姓袁的被他們抓住了,我們再去將那小子救出來。」醜的那個童子眨著眼睛道:「你不是說撿什麼便宜麼?」俊的那個一伸手「啪」地一聲,又在醜的那個頭上擊了一下,道:「你又蠢,又要多嘴,你別說,聽我講好不好?」

  醜的那個童了扁了扁嘴,說道:「好,老子不插嘴。」

  俊的又說道:「等將他救了出來,你就跪在地上痛哭……」當俊美的那個童子講到這裡時,醜的那個童子已經「哇呀」大叫,說道:「老子不哭,老子不跪。」

  俊的面色一沉,道:「你不哭不跪,我回去說你專搗蛋不聽話,叫主人罰你日日到山頂水潭去挑水。」

  醜的一聽,忙叫道:「好,好,老子跪,老子哭。」

  俊的微微一笑,說道:「這才是了,你一哭一跪,姓袁的那個小子自然要問你了,我們是他的救命恩人啊!他一問,你就說,你的娘就要死了。」

  醜的那個童兒叫道:「老子的娘親早給老虎吃了。」

  俊美的那個童子「呸」了一聲,說道:「我叫你怎麼說,你便怎麼說好了,要不罰你去挑水。」

  那個醜的童子一聽,連忙遙手道:「是,老子記得了。」俊美的那個接著說道:「然後你再說,如果你的娘親看到了那二十一片玉片,就能活了,要他借來看一看,他當然會不好意思不拿出來的,一拿出來,你拿了就跑,他要是追,我來應付他。」

  醜的那個童子哭喪著臉點了點頭說道:「老子要是照你的話做了,你可不要再叫老子挑水了。」

  俊的那個伸手在他額頭上拍了拍,道:「當然,我們這就兩個人。」話一講完,身形一晃,並肩向前奔去,轉眼之間,便上了官道,一到官道,兩個人去勢更快,疾如脫弦之箭,一轉眼間,便已隱沒在黑暗之中。

  袁一修見兩人遠去,不由呆了半晌。

  那兩個童子口中皆稱「主人」,可以知道他們只不過是別人的僮僕,但是這兩個人不但本身的武功極高,而且明知道葛天律、何震等人的名頭,卻並不將他們放在心上,像是自己落入了何震的手中,他們只要一出手,便可以救出來一樣。

  這種想法,雖然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可想而知,他們的主人一定是一位非凡的高手。

  袁一修想到這裡時,不知道是怎麼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夠擺脫的那個禿頂老者。

  他心中暗忖道:「不知道這兩個童子口中的『主人』,是不是就是這個禿頂老者?因為除了他,似乎難以有第二個人,可以將這兩個童子作為僮僕。」

  他想了好一會,便自己橫臥下來,胡亂地睡了一夜,等到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天明時分,當下在樹林中拾了兩捆樹枝,紮了起來,又折下一條粗枝,將那兩捆樹枝挑在肩上,才向前走去。

  他身上穿的是粗布的衣服,而且再加上他面上擦著污泥,肩上又挑著樹枝,確實像是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一樣,誰也看不出他竟是白寨少寨主。

  袁一修上路之後不久,便見到了許多勁裝大漢,騎著駿馬,來回奔馳,有的還不斷地放出鴿子,袁一修心裡知道那是何震手下派出來的人。

  那些人當然不僅僅是在大路之上搜尋自己,而且他們也在不斷地放信鴿,便是在相互聯絡了。

  過了一會兒,他已經走近了一個小鎮子,只見有四匹駿馬迎面馳來,馬蹄聲顯得異常沉重。

  袁一修不由自主地抬頭望了一眼。

  那是四匹高大的黑馬,而且在每匹馬從頭至尾連一根雜色的毛也沒有,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鬃毛泛著烏油油的亮光,一看就知是千里名馬句。

  馬上的四人,胖瘦高矮不一,各帶兵刃,腰際懸著老大的一塊金牌,金牌上鐫著一個「天」字。

  袁一修看了一眼,便知那四人定是九龍幫天字堂的四個堂主。

  在九龍幫之中,十二個堂主,地位僅次於幫主,平時絕不輕易出動的,這次,天字堂的四個堂主既然在此遇上,其餘八個堂主,自然也一齊出動。

  袁一修暗暗吃驚,低著頭,從四個人身邊走了過去。

  只聽得一個破鑼似的聲音說道:「奇怪,那小子莫非會隱身術?何以直到如今,還未發現他的蹤跡?」

  另一個人卻尖聲叫道:「不怕他飛上天去,只要他不出江西,那說什麼也得將他找到!」袁一修就在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卻一點也不知道,策馬向別處走去。

  袁一修心知自己雖然化裝得好,但是一路前去,仍是滿途荊棘,想要脫出九龍幫之手,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片刻,他到了小鎮的大街之上,只見兩個彪形大漢,站在鎮口,腰跨單刀,對來往的人,雖不盤問,卻是打量得十分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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