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變幻三十春(2)_倪匡

二

　　▼第二章　混元手和烈火鳳凰

　　老婆婆「哼」地一聲冷笑，陰惻惻地說道：「你師父死了多久了？」林培搶著道：「不過十五天！」老婆婆突然搶天呼地般嚎哭起來，一支鐵拐杖頻頻在青磚地上敲擊，頓得地上青磚，碎屑紛飛。兩人剛想勸解，老婆婆轉身向裡，破口罵道：「老天殺的！我說東方昭華已沒幾年好活了，你偏不讓我出道院子一步！如今他的徒兒來說，他已為人所殺；你叫我這血海深仇何日得報!老天殺的，你須還我一個道理來！」

　　秦通、林培兩人聽到這老婆婆竟罵出這樣的話來，不禁大吃一驚，心想這裡明明是呂老英雄的家，怎麼會突然出來一個師父的大仇人？而且還是一個老婆婆！因見那老婆婆雖然背向自己，但見她舉著拐杖亂揮的情形來看，自己處境實在相當危險，眼前小小天井，不過兩丈轉方，若是她發起狠來，當真是退無退處，避無避處，因此兩人不約而同，一個從背上抽出九曲十彎李公拐，一個自腰間掣出厚背薄刃鬼頭刀，並排站定，靜以觀變。

　　只見那老婆婆罵了一陣，裡面屋中靜悄悄地並無人回答，她罵得火起，橫杖一掃，正掃在一扇門上，「嘩啦」連聲，那扇門竟被她掃塌下來，她一面還在罵道：「東方昭華已死，老天殺的，你怎麼說？」

　　正在那扇門被她以拐杖掃塌，秦通、林培兩人驚惶不已的時候，忽然一個老人聲音自他兩人身後而起，道：「秀娟，當著外客，吵吵鬧鬧，有什麼意思？」

　　淮北雙傑這次吃驚真的非同小可。他們自出道以來，也經了不知多少風險，但這次空自兵刃出手，但人家已到了自己的身後，還渾然不覺，若是存心想害自己，還有命麼？心中一驚，行動就不免有些失常，兩人急一回身，秦通李公拐舞成一個圈兒，林培的鬼頭刀也一招「白雲繚繞」，準備攻來人上盤。誰知兩人刀、拐才一舞動，便覺一股極大的力量，將自己的兵器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定睛一看，原來來人是一個老者，正以長袖拂在自己的兵刃上，看來輕飄飄毫不用力，但淮北雙傑那兩條戰過不知多少英雄豪傑的胳膊，卻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那老婆婆一聽有人答腔，倏地回過頭來，並未見到淮北雙傑擬向老者出手，只見他們兩人擋在老者的面前，拐杖點地，搶了過來，兩臂一格一分，秦通、林培兩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蹬蹬蹬」跌出去三四步，才得站定。兩人年紀輕，不禁臉上紅了起來。暗暗思想，自己一向以為師傳武功，已是江湖絕技，因此托大萬分。誰知近幾日來，師父喪命在人家劍下不算，連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老太婆，自己的功夫還不能與之相比，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由此行事，增了三分小心不提。

　　且說那老婆婆兩臂格開了淮北雙傑，又搶前一步，舉起拐杖，直指到那老者的鼻尖上，叫道：「東方昭華死了，你怎麼說？」

　　那老者神情祥和，衣著樸素，腮下一蓬花白鬍鬚，稀稀朗朗，年紀怕不已在六十開外。他像是見慣了這老婆婆發脾氣一般，退了一步，柔聲道：「秀娟，當著外客，何必暴跳如雷？昭華已死，再提他作甚？常言道一死百了，難道人家已死，你還要記恨麼？」

　　這一番話，說得那老婆婆的一枝拐杖慢慢地垂了下來，長歎一聲，返身進屋去了。那老者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那縮在牆角的老頭做了一個手勢，那老頭趔趄著走了進去。老者這才問秦通、林培兩人說道：「兩位莫怪，拙荊一向是這個火爆脾氣，少年時如此，老了也未改，要不是這樣，當年江湖上人怎能送她一個「烈火鳳凰」的外號呢？兩位請進屋裡坐！」

　　秦通、林培兩人聽了，面面相覷，這老婆婆原來就是當年威震江湖的前輩女英雄烈火鳳凰馮秀娟，難怪手上這麼硬。烈火鳳凰馮秀娟下嫁混元掌呂明中，乃是江湖上的美談，盡人皆知，如今這位老者，定是呂明中無疑了。

　　於是秦通首先曲了雙膝，林培也跟著跪下，「咚咚咚」每人叩了三個響頭，一起叫道：「呂老前輩，家師臨死時，道只有你老人家能為他報仇，晚輩在此長跪不起，老英雄千萬應承則個!」

　　呂明中淡淡一笑，道：「兩位請起！」袍袖向前一展一送，秦、林兩人，只覺一股大力輕輕撞來，身不由己，人已站起。呂明中又是一笑，將他們兩人讓進廳堂之中，分賓主坐了。等那老僕捧上香茗退出，呂明中才緩緩說道：「看兩位弟台手中兵刃，定是昭華傳人了，不知如何稱呼？」

　　秦通聽問，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垂手答道：「晚輩姓秦名通，這個是晚輩師弟，喚作林培。」

　　呂明中點頭道：「昭華兄調教出來的人，自然不會錯的了。」話頭一轉，竟只談些風花雪月，毫不相干的事。秦、林兩人心中著急，但又不敢回駁，只好耐著性子陪著他閒談。那呂明中也真是天文地理，文武兩道，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不知不覺便談到了晌午。呂明中請他們兩人吃飯，那烈火鳳凰馮秀娟也一起在座，但垂頭喪氣，一言不發。呂明中卻是談笑風生。在吃飯時，又談不得正經話的。一時飯罷，呂明中道要午睡一番，告了罪逕自去了，弄得秦、林兩人，心焦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坐也不安，立也不安，見那房舍，雖在僻巷，倒也給屋主人佈置得相當巧妙，尤其是花壇繞牆而設，奇花異卉，多是叫不出名兒來的。真想不到門外那麼破敗，裡面卻那麼精緻，不覺信步走了開去，才繞了幾個彎兒，忽然聽得「彭」地一聲，似有人以掌擊桌。兩人急忙停步，聽得一聲暴喝，道：「我就不肯如此算了！」竟是烈火鳳凰馮秀娟聲口。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