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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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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起自何處,竟沒有人知道;連陳典文也不知道,而且陳典文想也想不到,在這樣的情形下,竟然會有人使用槍械! 如今,圍攻陳典文的各人,全是自以為是正義之師,而陳典文是奸惡之徒,所以要將陳典文剪除的,這一類江湖義勇漢子,講究的是本身數十年苦練出來的真才實學,和敵人廝拚,最看不起一槍在手,就可以制人於死的那種辦法。 所以陳典文從容施展,決計想不到會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用槍來暗算! 槍聲一響,人人都靜了下來,每個人都看到,陳典文的身子,在牆頭之上,晃了一下, 在他的左腿之上,有一股鮮血,淌了下來。可是陳典文自己,卻並沒有覺出自己已經中了槍,他只想到了一點,那就是:再要不走的話,那是絕走不脫的了,是以他用力向下一躍,一落地,就向牆外的小巷上,飛奔出去。 一出了巷子,立時轉左,那是他自小住慣住熟的地方,地形自然極熟,連拐了七八個彎,未見有人追來,靠牆角略站了一站,這才覺出,腿上一陣熱辣辣的疼痛,陳典文咬牙,撕開了上衣,將傷處紮了起來。 陳典文一面紮著傷口,一面將剛才的情形,迅速想了一遍,事情很明顯,剛才那幾發槍彈,就算不是張翱在暗中下手,也必然是張翱的親信,如王老六之類下的手,那說明張翱一定要將他置之死地了,揚州城裡是萬萬再耽不得了。 紮妥了傷口,陳典文一逕向前走去,他不揀小巷,專走大街,雜在人叢之中,直出了城,來到了一個汊港邊上,才舒了一口氣,叫來了一艘小船,坐到船上,喘著氣,吩咐船家向北駛去。 在船上,陳典文自己挖出了子彈,敷了傷藥,這點傷,自然難不倒陳典文,陳典文心頭一陣陣的劇痛,比腿上的傷口更痛,那是因為他已經確知蘭姑的死訊!當年,張翱是在海邊遇上了蘭姑的,張翱對蘭姑,也下了「綿裡金針」的毒手,蘭姑自如然是必死無疑的了。 可是,陳典文的心裡,卻還有一點不明白,那就是,張翱好像並沒有親眼看到蘭姑死去,只是知道自己所發的金針,射中了蘭姑而已。所以他乍見嵌有金針的骷髏,還以為那是蘭姑的骸骨。 一想到這裡,陳典文的身子,忍不住發起抖來,在濱海的曠野上,有的是野狗,蘭姑在中針之後,當時可能硬拼著一口氣,負傷逃走,而且,使張翱也無法追得上她,但是結果,她一定是不免一死,莫非就倒在曠野之中,成了野狗的食物? 陳典文身子在發抖,口中不由自主,發出了喃喃的聲音來,蘭姑不該遭到這樣下場的,絕對不應該,但是天地不仁,蘭姑若是真的遭到了這樣的下場,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在小船上耽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小船已蕩進了興化城外的水蕩,水蕩的水面上,浮滿了菱葉,也滿是嘻嘻哈哈的小孩子,撐著水盤,抱著水桶,在水蕩中采菱。陳典文上了岸,一拐一拐,向前走著,心中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向何處去,直到有人陡地叫了他一聲,道:「咦,這不是陳爺?」 陳典文定睛一看,只見在他面前,站著一個濃眉大眼,愣頭愣腦的小夥子,一時之間,陳典文真是想不起他是誰來了,那小夥子卻高興莫名,大聲道:「陳爺,多虧你那二十塊大洋,我現在可好了,也娶了老婆,自己還開了一家燒餅店。」 陳典文想起了,這小夥子是李和順! 那小夥子李和順看到了陳典文,就像看到了親人一樣,陳典文也需要一個地方,養好腿傷,他逃出了揚州,明知張翱決不會放過他,住在客店裡,畢竟不是十分妥當。所以,順理成章,陳典文就到了李和順的燒餅爐子。 瞧著陳典文舒舒服服地躺著,李和順的神情,高興得像一個小孩子。 陳典文也被李和順的高興感染了,他的心情,也輕鬆了很多。 他拍著李和順的肩,道:「借你這地方,養幾天傷,我有對頭要暗算我,決不會放過我,所以,你千萬別對任何人說起,我在這裡。」 李和順張大了口道:「放心,你只管在這裡養傷,我不會對人說的。」 陳典文叮囑道:「你要留意點,若是城裡來了甚麼異樣的人,來講給我聽。」 李和順點頭答應著,陳典文揮著手,令他自去照料燒餅鋪子。 李和順走了之後,陳典文不禁歎了一口氣。 二十塊大洋,對自小在鹽幫中出身的陳典文來說,那算得甚麼?寒冬臘月,忽然想吃韭菜苗子,那韭菜苗子,就得二塊大洋一斤,陳典文見過不知道多少,整天在銀洋堆裡打滾的人,可是看來,這許多家財百萬的人,都不如李和順來得快樂。 李和順為甚麽那麼快樂呢?他的快樂,是二十塊大洋帶來的麼?看來也不是,就算沒有二十塊大洋,李和順一樣快樂,是與生俱來的,陳典文終於明白了,李和順的快樂,是來自滿足! 將李和順張翱來比,一個只不過是蠢小子,一個卻是人中龍鳳,可是這兩個人,究竟是誰的日子過得更快樂一些?陳典文雙臂枕在腦後,他心中自然而然的答案是:李和順! 在李和順燒餅鋪後面的屋子裡,陳典文住了七天,那七天,李和順兩夫妻,簡直將他當作菩薩一樣,陳典文也感到自己一生之中,幾乎沒有過過這樣平靜舒適的日子,他幾乎想就這樣一直住下去了! 不過,他無法再安靜地住下去了,那天下午,李和順走了進來,神情很緊張,陳典文的腿傷,已經好得多了,正在院子中,拿著一把糠,在喂著一群雞,李和順進來,就道:「陳爺,鹽幫的張幫主,到了興化。」 陳典文陡地一怔,挺直了身子。 李和順又道:「張幫主一到,就大擺筵席,興化城的酒樓,全叫包了下來,城裡城外,大小混混,全都有份,傳出話來,說是找一個腿受了傷的人。」 陳典文苦笑了一下,他早知道,張翱是不會就此放過他的,這種情形,也可以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李和順看來卻比陳典文還要激動,他問道:「陳爺,你不會就是他要找的人吧?」 陳典文望著李和順,道:「是,我就是他要找的人。」 李和順搓著手,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陳典文道:「你放心,我這就走。」 李和順刹那之間,連脖子都粗了,道:「陳爺,我不是攆你走!」 陳典文道:「我知道你不會攆我走,我也知道,張翱一定出了賞格,要是找到我,賞多少?」 李和順呑下了一口口水,道:「一千大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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