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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本來,陳典文的身子也要向下落下去的,可是那一撞,卻給他墊了力,他非但不向下落去,又向上升了起來,雙腳已站在樓梯的扶手之上。

  唐榮在下面,大打出手,從他的呼叫聲聽來,他正打得極其過癮,陳典文才一站定,許老拐揮起拐杖,打橫掃了過來。

  陳典文向上一躍,避開了一拐,再淩空一翻,已落在許老拐的背後,伸手抓住了許老拐的後頸,左手在許老拐的肩上輕輕一拍,道:「老拐,不管有什麼事,總得讓我說話!」

  陳典文的那一拍,並沒有用力道,可是許老拐的身子,卻已發起抖來。

  這時,樓下仍是打得不可開交,嘩啦一聲響,一個康熙五彩的花瓶,成了碎片,「嗤嗤」兩下,一幅馬遠的山水,成了五片,而樓上,也傳來了一陣嬌呼聲,有五六個打扮豔麗的女人,在樓梯口,擠成了一團,一副害怕的神氣向下面張望著。

  陳典文向那些女人望了一眼,又道:「老拐,上去,我有話說!」

  他的右手,始終抓在許老拐的後頸上,許老拐一面發著抖,一面發出極難聽的悶哼聲,轉過身,由陳典文押著,一直向上走去。

  到了樓上,驚呼的女人更多,看得陳典文有點眼花撩亂,陳典文推著許老拐,直進了一間房間,一腳將門踢上,才鬆開了他,他一鬆手,許老拐就轉過身來,陳典文四面一看,道:「老拐,日子和以前不同了?」

  許老拐喘著氣,同後退著,陡然之間,在一張桌子前站定,拉開抽屜,取出了一柄大頭六子來,對準了陳典文,他雖然握槍在手,可是看起來,他比陳典文要緊張得多,甚至握槍的手,在微微發著抖。

  到了這裡之後,一切的發展,遠在陳典文的意料之外,但是陳典文卻開始明白了。

  陳典文來找許老拐,本來是想好好套問一下當日他所未能想得通的許多疑問的,可是現在,看來不必問,已經有了部分答案了。

  許老拐要不是做了極度的虧心事,決不會一見到他,就這樣色厲內荏的,但是,他究竟做了什麼虧心事呢?

  陳典文望著大頭六子黑洞洞的槍口,陳典文在這十年來,對那種機械的知識,已經到了專家的程度,對於許老拐的手指,只要扳一下,他縱有一身武功,也得一命歸西這一點,一點也不懷疑,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害怕,只是盯著許老拐因為過度緊張,而在扭曲的臉,一字一頓地道:「蘭姑在那裡?」

  許老拐陡地震動了一下,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腕,免得抓住槍的手抖得太厲害,他並沒有回答。

  陳典文又道:「蘭姑在哪裡?」

  許老拐叫道:「要問你,你……你……她……她……」

  許老拐實在不知道在說什麼,陳典文冷笑一聲,道:「老拐,你害我不要緊,你不能害蘭姑,天理報應,你不能全不顧了!」

  許老拐急速喘著氣道:「我沒有害蘭姑,沒有害她,沒有!」

  陳典文的聲音,冷峻迅疾,像是暴雷一掠地喝道:「蘭姑在那裡?」

  許老拐抖得更厲害,幾乎是號叫出來的,道:「我不知道,那要問你,張先生說你將她拐走了!」

  陳典文踏前幾步,一字接著一字,像是鐵錘在敲著釘子一樣,問道:「張先生那樣說,你信不信?你是吃了蒙藥,還是故意裝成不知道?」

  許老拐急速地喘著氣,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嗓音聽起來像是破鑼一樣,翻來覆去地只說那幾句話,陳典文又逼近了一步,許老拐陡地叫了起來,道:「站住。」

  許老拐如果真的要陳典文站住的話,當陳典文向他跨出第一步之際他就應該喝阻了,這時再來呼喝,已經遲了,陳典文陡地飛起一腳,正踢在許老拐的手腕上,許老拐發出一聲怪叫,手槍脫落,陳典文跟著欺身向前,五指抓向前,將許老拐胸前的衣服,連他的皮肉,一把抓了個緊,大喝道:「老拐,你要是人,知道多少,對我說多少!」

  許老拐的身子一面發抖,一面道:「我……你饒了我,我沒害蘭姑,不過,當年我釘箱,在刑堂上認罪,他再保我,這全是說好了,我……」

  許老拐斷斷續續講到這裡,陳典文的耳際,陡地響起了「轟」地一聲響,許老拐可能還在講些什麼,但是他卻根本無法再聽進去了!

  全是「說好了的」,那就是說,一切全是安排好了的,當年刑堂之中,許老拐一出釘箱,就自認了罪,接下來,張翱挺身而出,將許老拐保了下來,贏得了全幫上下的崇敬,也贏得了蘭姑的芳心,這一切,全是早已安排好了的,目的自然是奪取鹽幫的大權。

  陳典文在不由自主之間松了手,他只感到整間房間全在旋轉著,他站立不穩,踉蹌向後退著,一切全是「說好了的」,一切全是一個早經過處心積慮安排的陰謀,而這個陰謀,實施得極其順利,蘭姑的下落不明,自然也是計劃中的一部份。

  那麼,現在蘭姑究竟是生是死?蘭姑已失蹤了十年之久,她究竟在那裡?

  陳典文在那一霎間,只覺得心如刀割,他眼前好像覺得有許多人影在晃著,可是他也辨不清楚誰是誰,陡然之間,他聽得唐榮的一聲怪叫,陡地一醒,看到唐榮老大的身軀,直飛了起來,一面怪叫著,一面在空中扎手紮腳,向著窗外,直飛了出去。

  緊接著,就是乒乓嘩啦好一聲響,唐榮的身子,撞在窗上,將窗子上的玻璃、窗格,全都撞得粉碎,唐榮整個人,也隨著碎木、碎玻璃,一起跌了出去。

  陳典文在這時,看到房間裡,確是多了兩個人,一個他曾見過,是那年在刑堂上,張翱帶來的六個人之一,那個瘦小乾枯,一口川音的老頭子,十年不見,仍然是那個鬼樣子。

  另一個,身形壯碩,正在拍著雙手,看來將唐榮隔窗子扔了出去的就是他,許老拐還在,只不過身子縮成了一團,全身發抖,像是在抽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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