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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柳絮兒帶來的壞消息太多了,不僅是范天聲已投進了田承嗣府中,而且,駐守在紅梯關的魏郡大軍,已向前推進二里,在關前紮營,準備伺機進攻了。

  令得柳絮兒氣憤的是,紅線在聽了她的報告之後,竟然像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茫然坐著。本來,柳絮兒是希望紅線會拍桌將范天聲大罵一場的,那麼,她也可以跟著罵,來出一出心頭的這口悶氣。

  可是,紅線卻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她已經坐了好久,看她的樣子,就像是甚麼事情都未曾發生過一樣。

  柳絮兒自然不知道,紅線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心中的難過,比她更甚千倍、萬倍。

  范天聲給柳絮兒的印象深,給紅線的印象更深。她自從回到了潞州之後,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范天聲。范天聲雖然是和她言語不合,悻然離去的,但是紅線卻因此更對范天聲欽仰、崇拜。

  可是,如今忽然來了這樣的消息,這怎麼可能?這實在是不可能的!

  然而紅線又知道,柳絮兒帶回來的消息,一定是確確實實的,范天聲做了一件她絕對想不到的事。現在,她應該怎麼辦呢?聰明絕頂的紅線,也感到了極度的茫然,她除了默默不語之外,實在沒有任何表示的可能。

  沉默在持續著,那種難堪的沉默,使人有點難以忍受,柳絮兒好幾次想打破這種沉默,但是好幾次,她也只是開了開口,並沒有說出話來。

  就在這時,只聽得後面走廊中,有人一疊聲地叫道:「薛大人到!」

  再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神色張惶的薛嵩,已經走了進來,薛嵩看到了柳絮兒,略呆了一呆,立時叫道:「紅線!」

  薛嵩的聲音,焦急而短促,但是紅線的聲音,聽來卻是十分安詳,她立時說道:「我已經全知道了!」

  薛嵩又呆了一呆,大踏步向前走來。

  薛嵩一面向前走來,一面不斷地在說話,像是不如此,不足以驅發他心中的恐慌一樣,他道:「紅線,范大俠投奔了田承嗣,魏郡的大軍……唉,看情勢,我們是萬萬難以抵禦的。」

  紅線的回答,卻仍然是那句話:「我已經知道了。」

  薛嵩長嘆一聲:「紅線,我應該怎麼做,你可以教我!」

  紅線站了起來,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她的雙手,用力向下一按,只聽得「錚錚錚錚」一陣響,琴上的七根弦,一起繃斷!

  紅線望著斷弦,發了半晌呆,才道:「大人放心,我有辦法。」

  薛嵩忙道:「甚麼辦法?」

  柳絮兒立時向紅線投以疑問的眼光,她也不知道紅線有甚麼辦法。

  紅線仍然望著琴弦盡皆繃斷的古琴,道:「聽說,田承嗣野心勃勃,早已命人,鑄了天子的印信,藏在一隻由西域匠人巧手製造的八寶金絲盒之中,他對那盒,珍逾性命,寸步不離──」

  紅線只講到這裏,薛嵩已是連連頓足,道:「大軍近在咫尺,你說這些,又有何用?」

  紅線淡然一笑,道:「我去將他的這隻八寶金絲盒盜了來,叫他不敢以為潞州無人,他就不敢妄動了!」

  薛嵩站著發呆。

  柳絮兒忙叫道:「師姐,范──」

  柳絮兒的話還未曾說完,紅線已突然道:「別說了,事已至此,不管是不是敵得過范……天聲,此行勢在必行,除此之外,絕無他法!」

  薛嵩皺著眉,他的心中,還在猶豫不決,就在這時,只聽得一陣腳步聲,傳了過來,有人叫道:「薛大人,魏博節度使府,有專使來到,呈遞田大人函件,要親見薛大人,候薛大人示下!」

  薛嵩一聽,更是團團亂轉,連額角之上,也不禁隱隱滲出汗來。他眼望著紅線,不知如何才好,紅線皺了皺眉,道:「來使是誰?」

  那來報的官員道:「來使姓鄧!」

  紅線道:「大人只管出去接見,我自在幕後,大人只管放心!」

  有了紅線這句話,薛嵩才略略放心,一面整著衣冠,一面向外走去,紅線和柳絮兒兩人,跟在後面,不一會,便到了大堂之上。

  紅線和柳絮兒兩人,並不走進大堂去,只是隱身在大堂正中交椅的屏風之後,偷眼向前望去,只見大模大樣坐在大堂上的,是田府的高手鄧競全。

  鄧競全見了薛嵩,也不行禮,只是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薛大人,田大人有專函在此,請薛大人過目!」

  他伸手一彈,一封書信,便直飛向薛嵩。

  這時,大堂兩列,站著不少文武官員,鄧競全如此傲慢,各人早已氣憤不過。此時,只見一名武官,一聲大喝,竄了出來,一伸手,已將飛向薛嵩的那封書信,接在手中,那武官本來,一接住了書信之後,還想向鄧競全大喝無禮的。

  可是,他才一接那封書信在手中,只覺得一股大力,直撞了過來,撞向胸口,那武官身形魁梧,也頗有幾分蠻力,可是怎及得上鄧競全那樣的武林高手?

  鄧競全在那封信上,蘊了內家真力,他早知自己傲慢無禮,一定有人心懷不平,是以特意如此,那武官卻不虞有他,一等到那股大力,當胸撞到,連忙想要運力相抗,站穩身子時,卻如何還來得及,只聽得「咕咚」一聲,便已然跌倒在地。

  這一來,那武官臉兒脹紅如同豬肝一樣,又驚又怒,滿堂上下的人,莫不吃驚,而鄧競全卻更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

  那武官在地上掙扎起來,狼狽萬分,拿著信遞給了薛嵩,面目無光,低著頭退了開去,鄧競全一直在縱笑著,在屏風後的柳絮兒好幾次要衝出去,但是都被紅線阻住。只見薛嵩打開了火漆封口,抽出書信,一面看,一面手在發抖,看到後來,由於薛嵩的手,抖得實在太厲害了,竟至於信紙發出簌簌的聲響來。

  等到薛嵩看完了書信,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鄧競全咄咄逼人道:「田大人是請薛大人,在五日之後,到魏郡赴宴,共商天下大事,薛大人是否答應,請作決定,小人好回去報告田大人!」

  薛嵩道:「這……這個……」

  薛嵩看到田承嗣的信,是要他五天之後,到魏郡去赴宴,早已沒有了主意,這時,一味支吾著,一面頻頻向屏風後望了過去。

  只聽得在那屏風之後,傳出了一個清脆嘹亮的聲音,說道:「閣下可以上覆田大人,薛大人準時來到!」

  鄧競全雙眉一揚,道:「你是何人?何以可以代薛大人管理這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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