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89)_倪匡

八九

　　她耳際只聽得蔡天涯在高聲呼叫自己。

　　但是她卻並不答應，斷腸刃打橫揮出，向天弘大師的腰際攻到。

　　天弘大師手臂一揮，衣袖向她拂了過來。一股勁風過處，淩蒼蒼身不由主，向後倒去，但是斷腸刃鋒刃過處，「刷」地一聲，天弘大師的衣袖，卻也被削下了一小塊來。

　　天山老邪踏步進身，大喝道：「蒼蒼，你快退開！」他一面大喝，一面已連發三劍，向天弘大師刺去，天弘大師連連趨避，才避了開去。

　　淩蒼蒼的斷腸刃，既將天弘大師的衣袖劃斷，自然也將天弘大師所發的內力，一齊切斷。她只覺得身上一輕，又不顧一切地向前疾撲了過去！

　　天弘大師的功力，未必不如天山老邪和淩蒼蒼兩人，但這時，兩人手中，卻各有著一柄稀世奇珍，而且，不但那柄小劍，連那柄斷腸刃，第一次出土之際，也是為當年的蔡半隱首次得到。

　　雖然蔡半隱當年得了斷腸刃之後，不到半年，便自失去，輾轉落到了青城派的手中。

　　但是他對於這柄斷腸刃的厲害之處，卻是素知的。這時，赤手空拳，在這兩柄利刃的進逼之下，也是不禁頻頻後退。

　　天山老邪大聲酣呼，招發如風，絕無退意。

　　但淩蒼蒼卻看出，若是打下去，驚動了少林寺別的高手，那自己這方面，可以說萬無好處。所以她大聲叫道：「徐教主，我們走吧！」

　　她叫了幾聲，徐不完陡地想起久留無益，淩蒼蒼所說，大是有理！

　　他立即又在電光石火之間，連發了四劍，將天弘大師逼退了幾步，打橫跨出了一步，來到了淩蒼蒼的身邊，一伸手，握住了淩蒼蒼的手臂，真氣一提，足尖一點，身形已疾拔而起！

　　他拔起了丈許高下，在破屋頂中，穿了出去。足尖在屋頂之上，再是一點，身子已如同怪鳥一樣，帶著淩蒼蒼，已經落在另一個院落之中。

　　他身形不停，只顧向前飛掠而出，眼前不論是牆是屋，都擋他不住，被他一躍即過，雖然帶著一人，身法仍是輕巧之極。

　　淩蒼蒼只覺得兩耳風聲呼呼，由於去勢實在太快，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直到躍出了最高的一堵圍牆，已到了少林寺外，天山老邪的去勢，仍然不減，又直奔出了七八裡，方始在一個山谷之中，停了下來。

　　淩蒼蒼回頭看去，只見在山巒掩映之中，遠遠地可以看到少林寺宏偉的寺影。淩蒼蒼看了片刻，忽然淚水迸流，痛哭起來。

　　天山老邪道：「蒼蒼，你哭什麼，快將斷腸刃收了起來，別叫人發現了。」

　　淩蒼蒼一面收起斷腸刃，一面卻仍是哭之不已。

　　天山老邪歎了一口氣，道：「蒼蒼，今日若不是你，我定然葬身在少林寺中了。」

　　淩蒼蒼聽出天山老邪對自己的稱呼，和說話時的語氣，已大不相同。但是她心中煩亂之極，不去回答天山老邪的話，只是痛哭不已。

　　天山老邪呆呆地望了她半晌，終於問道：「你哭什麼？」

　　淩蒼蒼邊哭邊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哭。」

　　天山老邪歎道：「本來，我向蔡半隱提兩個要求，第一個要見蝶花一面，第二個要求還未曾提出來，便已節外生枝了，那第二個要求，卻是為你而提的。」

　　淩蒼蒼抽噎道：「關我什麼事？」

　　天山老邪道：「我第二個要求，本來是要他帶你去見蔡天涯的，我知道他還在少林寺中，可惜……」

　　淩蒼蒼一聽，哭得更是傷心。

　　天山老邪莫明所以，只得住口不言。

　　淩蒼蒼哭了半晌，道：「我……見到他了。」

　　天山老邪奇道：「你見到他了，什麼時候？」

　　原來天山老邪和天弘大師動手之際，緊張至極，實是無暇顧及其他的事情，是以淩蒼蒼和蔡天涯在禪堂之外相會一事，他竟不知。

　　淩蒼蒼抽抽噎噎，道：「就在你們動手的時候。」

　　天山老邪道：「那你還哭什麼，是為了蝶花麼？」

　　淩蒼蒼道：「他……要我將斷腸刃交給他……來對付你，我……竟錯識了這樣一個人」天山老邪呆了半晌，道：「蒼蒼，你沒有答應他，卻沖過來助我動手？」淩蒼蒼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恨他！」

　　天山老邪面上現出十分感激的神色來，道：「蒼蒼，你現在哭得那樣傷心，那說明你的心中，並不是恨他，而仍在想他……」

　　淩蒼蒼道：「我為他受盡了波折，熬盡了苦楚，他和我一見面，便要我將斷腸刃給他，好讓他去給天弘大師，我怎不恨他？」

　　天山老邪道：「蒼蒼，那你卻怪錯他了。」

　　淩蒼蒼止住了哭聲，睜大了眼，道：「你反而……幫他講話？」

　　天山老邪道：「我並不是幫他講話，你想想，天弘是他的大哥，他們弟兄兩人又失散多年，他難道幫我而不幫他大哥麼？他又怎知你這樣恨天弘大師和雷翔風？」

　　淩蒼蒼想想傷心，又哭了起來，道：「他是他們一夥，我識錯了他！」天山老邪道：「他和他們是自己人，但是他行徑未必如此卑鄙！」

　　淩蒼蒼漸漸止住了哭聲，道：「我決不再見他了！」

　　她在講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聽來，像是十分堅決，但是她心中卻覺得空空洞洞的，像是不知道失去了什麼東西，那樣東西對她來說，又是絕對重要的一樣。

　　天山老邪望著她一笑，淩蒼蒼忙又道：「真的，我真的不再見他了。」天山老邪伸手一指，道：「你看，他追來了。」

　　淩蒼蒼一怔，忙道：「在哪裡？」

　　天山老邪道：「你不是不想再見他了麼，問他在哪裡做甚？」

　　淩蒼蒼知道天山老邪是在打趣自己，臉上一紅，忙道：「徐教主，你捉弄我！」

　　天山老邪正色道：「蒼蒼，你別再叫我徐教主了。」

　　淩蒼蒼一呆，道：「那叫你什麼？」

　　天山老邪道：「你叫我一聲徐大哥如何？」

　　淩蒼蒼已經知道天山老邪的意思，是要認自己為他的妹子。她搖頭道：「我是什麼身份，怎敢和徐教主稱兄道妹？」

　　天山老邪道：「那你何以和蝶花姊妹相稱？」

　　淩蒼蒼道：「她看來十分年輕，所以我才這樣叫她的，我實是不敢僭越——」

　　她話還未講完，天山老邪已經道：「你不必說了，你得了蝶花的寶藏，不消數年，武功不會在我之下，說不定我這個沒有用的老大哥，還要多多靠你幫忙哩！」

　　天山老邪講到後來，語音已大是愴然。

　　淩蒼蒼看出推不掉，連忙跪了下去，行了一禮，道：「大哥在上，受妹子一拜。」

　　天山老邪連忙還了半禮，道：「妹子請起。」

　　淩蒼蒼站了起來，又歎了一口氣，道：「徐……大哥，蝶花姊姊，她如今究竟怎麼樣了？」

　　天山老邪面色黯然，道：「確如蔡半隱所言，她如今不生不死。」

　　淩蒼蒼駭然道：「什麼不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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