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15)_倪匡

一五

　　淩蒼蒼的心中，為難之極，她手心之中，已經沁出了許多冷汗來。紫虛上人真氣一沉，道：「蒼蒼，再耽擱下去，你我都不得了！」

　　他和那梢公兩人的兵刃纏在一起，各運內力，在互相爭奪，那梢公的內力，竟和名馳天下的紫虛上人，不相伯仲，紫虛上人本來在全力應付，一和淩蒼蒼說話，一個不留神，竟被那梢公拉得向前一俯！

　　紫虛上人本來足可以雙足一穩，再站直身子的，但是他卻看出了淩蒼蒼猶豫不決的神情，心中一動，已有了計較，不但身子不直，反倒身形向前倒去，裝出了力氣不繼之狀。

　　紫虛上人這樣做，實在是十分危險的。

　　因為他和那梢公人，武功相若，因之，他雖是詐作內力不繼，向前跌去，但如果淩蒼蒼竟硬著心腸，不加援手的話，那麼，他想要扭轉局面，絕非易事，他的處境，便十分危險了。

　　紫虛上人一向前跌出，那梢公立即一聲怪笑，手向懷中一帶，紫虛上人身不由主，向那梢公懷中跌去！

　　也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際，紫虛上人大叫道：「蒼蒼！」

　　就算他不叫，淩蒼蒼也決不會坐視紫虛上人吃虧的，她銀牙暗咬，身形一矮，玉腕翻處，一掌已向那梢公的背後，印了下去！

　　那梢公可以和紫虛上人爭一個平手，武功自然在淩蒼蒼之上，但這時，那梢公卻正在全力應付紫虛上人，不要說淩蒼蒼的武功，本就極高，就是一個普通人的話，那一掌擊了過去，那梢公也避不開去的！

　　當下，只聽得「叭」地一聲，一掌擊個正著！

　　那梢公中了一舉，發出了一下驚天動地的怪叫聲，紫虛上人緊接著發出了一聲長嘯，紫雲拂猛地抖起。那梢公在怪叫之際，口角已然帶血！

　　他既受內傷，紫虛上人全力以赴的那一抖，他自然禁受不住！

　　只聽得「轟」地一股勁風過處，那梢公連人帶鐵槳被紫虛上人揮出了兩丈開外，「撲通」一聲，跌人了湖水之中！

　　紫虛上人連話也顧不得說，身形一矮，取起了一塊船板，連劃了四五下，小船箭似的向岸邊射去，在離岸還有一丈五六之際，他一拉淩蒼蒼，喝道：「快走！」身形疾拔而起！

　　淩蒼蒼也連忙真氣一提，兩人身形飄颯，越過了一丈五六的水面，落在岸邊。紫虛上人歎了一口氣，道：「蒼蒼，你總算還顧及我。」

　　淩蒼蒼道：「你……不要管我多好！」

　　紫虛上人道：「我看著你長大，你就像是我的女兒一樣，我怎能見死不救。」

　　淩蒼蒼道：「我也未必會死，江湖上傳言，不是說只要有膽子，不論什麼事情，都可以去三星湖畔求助麼？」

　　紫虛上人道：「這句話，武林中傳了二十多年，但只有你這個傻瓜才會叫人去，這還不夠，自己再去！」

　　淩蒼蒼聽紫虛上人提起已死的華秋來，不禁畎然無語！

　　剛才，他們兩人雖在講話，但是腳底下，卻是一點也不慢，「刷刷刷」地向前疾輝而出，早已離開湖邊，有裡許路程了！

　　紫虛上人這才身形一凝，道：「好險，如今大約不怕了！」

　　他這一句話，才一出口，便突然聽得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不怕了麼？」

　　那四個字，乃是自上而下，傳了下來的，紫虛上人面色一變，立即抬頭看去。只見在前面一株大樹之上，站著一個老婦人。

　　那老婦人立在一株橫枝之上，身子隨著樹枝，正在上下顫動，老婦人的手中，持著一根九曲十彎的龍頭拐杖，目光閃閃，正望著他們兩人。

　　淩蒼蒼一見是一個老婦人，也吃了一驚，低聲問道：「這……這就是……」

　　但是她一句話未問完，紫虛上人已道：「不是，你別胡思亂猜！」

　　淩蒼蒼的心頭，突突亂跳。雖然紫虛上人說了，那個老婦人，並不是自己要去找的那個人，多少好一些，但是她也已看出那老婦人站在這樣一枝柔軟的樹枝上，身子上下搖擺不定，卻又並不跌下來，分明輕功已有極高的造詣！

　　而且，紫虛上人話講了一半，她便立即接上口來，可見那老婦人是有心來生事的！

　　淩蒼蒼心中駭然間，又已聽得紫虛上人低聲道：「你絕不可出聲，由我來應付她！」

　　淩蒼蒼也知道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可以說嚴重到了極點，是以她立即點了點頭，再不敢出聲，紫虛上人踏前一步，道：「閣下此言何意？」

　　那老婦人「嘿嘿」冷笑了兩聲。

　　旁的不說，光是她這冷笑聲，聽來已經不順耳之極了，她在冷笑了兩聲之後，又以極其刺耳的聲音道：「老道，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她一面說，一面就著樹枝向上揚起之勢，身子一彈，已經輕飄飄地從樹枝之上，彈了下來，落地之際，一點聲息也沒有。

　　淩蒼蒼心中又是一凜，只見紫虛上人的面色，也是嚴重到了極點，向後招了招手，示意淩蒼蒼向前踏來，站在他的身邊，他這才輕輕一揚，又揚出了紫雲拂，道：「確是不明。」

　　那老婦人「哼」聲不絕，道：「你可懂規矩麼？」

　　紫虛上人仍道：「什麼規矩？」

　　那老婦人「哈哈」怪笑，道：「你們兩人，要在此過去，要留下五樣東西來！」

　　其實，淩蒼蒼和紫虛上人兩人，都知道這個規矩。那是三星湖主人定下的，什麼人，若是闖進了三星湖，未曾見到三星湖主，便要離去的，那就一定要留下身上的五樣東西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剛才紫虛上人和淩蒼蒼兩人，合力將那梢公擊人水中之後，急急忙忙離開三星湖，而在掠出了裡許之後，才以為不怕之理。

　　但是這時，紫虛上人和淩蒼蒼兩人，互望了一眼，淩蒼蒼並不出聲，紫虛上人卻道：「什麼東西啊，我們當真孤陋寡聞得很！」

　　「他們兩人要留下的，乃是耳、鼻、眼、手、足這五樣東西！」

　　那老婦人這一句話才出口，紫虛上人一聲斷喝，陡地左臂一圈，左在淩蒼蒼的腰上，猛地向前一送！淩蒼蒼絕料不到紫虛上人竟會有此一招刹時之間，她想穩住身形，已在所不能，身子如斷線風箏似的，向之中，直飛了上去，而當她身在半空之際，只聽得那老婦人一聲怪叫，拐杖，在地上「啪」地一頓，整個人已直上直下地拔了起來。

　　而且，在她拔起之際，拐杖向上一撩，已向淩蒼蒼攔腰擊來！在那負之間，淩蒼蒼的心中，實是吃驚到了極點！

　　因為，照紫虛上人這樣的行動看來，竟像是將她托上半空，由得那人去攻淩蒼蒼，而他自己，則可以趁機逃走一樣！

　　然而，淩蒼蒼卻深知紫虛上人不是這樣的人！

　　因為他如果是這樣的怕死的話，那也根本不必上三星湖來找她了。淩蒼蒼心知紫虛上人這一托，必有道理！

　　是以她心中只是略慌了一下，便立即定下神來，眼看那根九曲十彎在頭拐杖，已將擊到她的腰際，她也不設法去趨避。

　　而事實上，她這時身在半空，就算想避，也是無從避起，百忙之中，低頭向下面看去，只見紫虛上人足尖一點，疾如流星，也已斜斜拔起。他一斜斜拔起，便向那老婦人撲去！

　　而他手中的紫雲拂，「刷」地一聲響，也向前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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