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刃(13)_倪匡

一三

　　紫虛上人真氣疾轉，向「肩並穴」上疾沖不已。

　　他估計，約莫半個時辰，便可以將穴道衝開了！

　　然而，這裡離三星湖並不遠，不消半個時辰，便可以到達，在他穴道衝開之後，只怕什麼樣可怕的事，都已經發生了！

　　紫虛上人乃是一流高手，當真具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功夫。但這時，他躺在地上，額上豆大的汗珠，卻也滾滾而下！

　　如今卻說淩蒼蒼，一徑向前奔去，約莫奔出了四五裡，前面微微吹來，已有著一股異樣的清新氣息，她一停不停，又奔出了大半裡，晨嗛朦朧之中，已可以看到，一片好大的湖水！

　　在晨色之下，那一大片湖水，看來平靜之極！

　　可以看出，在湖水之中，有幾個小小的湖州，晨光漸明，眼前的景象，完全是一幅渙墨的山水畫！

　　淩蒼蒼在湖邊停了下來，攤開手掌，向手掌心的那只金蛛看了一眼，一咬牙，面上現出了十分堅決的神色，揚聲道：「後輩淩蒼蒼求見！」

　　她也不說求見什麼人，只是講了那麼一句，也不再講第二句。

　　淩蒼蒼的武功，本就不弱，她以內力將聲音逼出，在平靜的湖面上，可以傳出老遠老遠。

　　她在講了這一句話之後，面上的神色，變得十分蒼白，顯見她的心中，十分緊張。

　　眼看朝陽浮起，在湖面上，泛起了萬道金光，她在講了那句話之後，已等了有一盡茶時了，這才聽得湖面之上，傳來了一個如鬼似魅，聽了令人毛髮悚然的聲音，又不能辨別是來自那一個方向，就像是整個湖水，都在出聲講話一樣，那聲音道：「你要見我，你不怕麼？」

　　淩蒼蒼一聽到了那聲音，面上便露出了一絲慘然的笑容，道：「不怕！」

　　那聲音「哈哈」、「哈哈」、「哈哈」，一連笑了三聲，才道：「好大的膽子，你等著吧！」

　　淩蒼蒼回頭看一看，道：「請快一些，後面有人，會來追趕我的。」

　　那聲音仍是「哈哈」、「哈哈」笑了幾聲，便自音響寂然。

　　淩蒼蒼焦急地等著，不時向身後望去。

　　她知道，紫虛上人是隨時可以追上來的。

　　而這時，她既然已通名求見，若是紫虛上人追了上來，一定要令她回去，那麼，便可能和三星湖中的魔頭，大起衝突，那實是對紫虛上人大是不利之事。

　　需知淩蒼蒼剛才，雖然出手將紫虛上人點倒，但她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要能來到這三星湖畔而已，並不是存心傷害紫虛上人的。

　　淩蒼蒼在湖邊，等了約莫一盞茶時。

　　在她來說，那一盞茶時分，就像是過了整整一天一樣，長得出奇！

　　好不容易，晨霧散盡，湖面之上，一片平靜，淩蒼蒼的耳際，才聽得一陣「伊呀」之聲，傳了過來，淩蒼蒼連忙極目向前望去。

　　只見平靜的湖面之上，有一艘小船，正向前劃來。

　　那小船的來勢，快到了極點！

　　遠遠地看去，就像是一柄利剪，將鍛子也似的湖面，剪了開來一樣。

　　淩蒼蒼心中一喜，連連揮手，道：「我在這裡！」

　　她叫了兩遍，並沒有人回答她，但是那艘小船，卻已劃到了湖邊。

　　只見那划船的梢公，到了湖邊，才抬起頭來。

　　淩蒼蒼忙道：「你——」

　　她本來想說：「你可是前來接我的麼」，可是，她才講出了一個「你」字，便猛地住了口！

　　陽光照在那梢公的面上，淩蒼蒼看得十分清楚，那梢公的面上，全是疤痕！

　　淩蒼蒼從來也未曾見過一個面上有著如此多疤痕的人，而且，那梢公面上的疤痕，顯然不是一件兵刃所造成的，有的是劍創，有的則像是面上曾經被釘過釘子，又拔了出來一樣，皮開肉綻，有的紫色，有的青色，難看到了極點！

　　淩蒼蒼心中知道這裡不是善地，自己乃是逼不得已，才來到此處的。

　　那梢公劃著小船，直向自己而來，自然是來接自己的了。這人面上有那麼難看的疤痕，一定很怕人家注視他，自己還是小心些，不要得罪他的好。

　　因之淩蒼蒼在刹時之間，立即收起了驚奇之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來，道：「你是來接我的，是不是？」

　　那梢公卻並不回答，只是翻著眼，望著淩蒼蒼，一聲不出。

　　淩蒼蒼這才看到，那梢公的左眼珠，泛著死白色，早已瞎去。

　　但是，那梢公的右眼，卻陰光閃耀，攝人心魄！

　　淩蒼蒼給他望得心寒，又道：「閣下可是來接我的麼？」

　　那梢公這才陰陽怪氣地道：「我面上很難看，是也不是？」

　　淩蒼簽心中吃了一驚。她暗忖，那梢公這樣問法，可知他心中已有怒意，自己對這個問題，倒要小心答覆才好。

　　她想了一想，道：「學武之士，掄刀動槍，乃是家常便飯，在身上留下些疤痕，也是普通之極的事情，若怕難看，最好不要學武。」

　　淩蒼蒼這幾句話，可以說答得得體之極！

　　那梢公聽了，右目中陰死之色，斂去了不少，「哈哈」一笑，道：「說得好，請上船。」

　　淩蒼蒼心中松了一口氣，忙道：「剛才問我怕不怕的那位，可是——」然而，她一句話未曾講完，那梢公已冷冷地道：「你既已來此，大可不必多問，若要多問，請回去吧！」

　　淩蒼蒼碰了一個釘子，心中雖不免有氣，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她卻是絕不敢發作，連忙一聲不出，身形一縱，便向船上躍去。她才一躍到船上，那梢公便提起一條槳來。

　　淩蒼蒼一看那條槳，心中更是暗慶剛才回答得好。因為那梢公取起的那條鐵槳，足有六尺來長，尺許來寬，怕不有二三百斤重？若不是神力過人，怎能使得動這樣的鐵槳？

　　那梢公取獎在手，連劃了兩下，小船已如箭似的，向前疾射而出，淩蒼蒼回頭再向岸邊看去，心頭又不禁怦枰亂跳！原來，一條人影，如飛掠到，淩蒼蒼一看，便看出是紫虛上人！

　　淩蒼蒼早已料到紫虛上人會追上來的，但是她卻也料不到上人來得如此之快。

　　小船的去勢快絕，但是紫虛上人的來勢也絕不慢，轉眼之間，只見紫虛上人，已到了岸邊，大聲喝道：「兀那梢公，快搖回船來！」

　　那梢公倏地提起了鐵槳，側頭向岸上看去。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