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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只聞一聲清叱,在綠影紅光相交閃爍之下,緊接著「啪啪」

  兩響,兩條人影乍合還分,琵琶豔曲亦劃然頓止,一綠一白,從空直落,綠衣人手抱琵琶,玉鬢雲裳,風姿絕世,正是陰山玉女朱雲英,但見她翠眉微蹙,玉頰凝霜,手指白衣人冷浮生怒斥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相處十五年,到今日我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祖父一生奇異武功,你已得七八真傳,還好,我這琵琶絕曲,系祖父母畢生絕藝,總算未曾被你學去。也只怪我一時粗心大意,把天下的人都看作一清二白,同時也把本門一眾人物,估價太高,不意一曲未完,你們所表現的,卻是這等模樣,這就難怪人家伐上巫出,心存輕視了!」

  她雖然責駡冷浮生,但一雙妙目,卻不時地打量麟兒和惠元,一見麟兒兩目受傷,上半身猶不時顫抖,惠元則一臉慘白,鼻涕長流,人同傷風,體如患病,遂把眉蹙了兩蹙,那美若朝霞的玉頰上,輕掠過一陣哀怨之容,不過難為局外人所知道罷了。

  朱雲英繼續斥責冷浮生道:「你銜祖父之命,目的在於來此諭知比武場所在後山金牛谷中,那裡不但場地奇特,削石禿枝,浮沙飛瀑,應有盡有,正好利用這些天然奇特之物,一較雙方武功,祖父幾時教你未經許可,就和人家冒昧動手?他以久等不至,暴怒如火,你們自己回他話去,我要來會會這些自命名門正派的俠義道!」

  武成林的臉上陰森森地現出一絲冷笑,招扇輕搖,踏步而出,大咧咧地問陰山玉女道:「賢侄女,你這勾魂豔曲,確是師叔嫡傳,但是這次彈來,未曾傷敵,卻反使自己人出乖露醜,難道師叔傳你時,卻把敵我一體看待?」

  陰山玉女冷笑道:「攝魂曲的秘要,恕我不能當著外人直向師叔交待,心正則魔不生,否則那也只能說自作自受,你如要知詳情,不妨向祖母細問?」

  這塊金字招牌,連陰山派的掌門也不敢招惹,怪姥人雖怪,但對這位如花似玉的孫女,卻愛得比性命還重,武成林生性再險,也知道從來疏不間親,又能把怪姥的掌上明珠為之奈何?

  這匪徒,只好立改笑容,臉含媚態道:「我真是亂昏了頭腦,連魔由心生這道理也都忘卻,如給師姊知道,豈不惹惱。」趕忙向楊瀾。徐芳等人,暗中使了一眼色,並招呼了雲夢三姬一聲,聚在一處,略事計議,即扭頭向青蓮師太喝道:「本寨主奉師叔之命,決定在後山金牛穀較技比武,谷中松林中,已設有來賓坐位,我和一眾弟兄,尚須面參師叔,恕我失陪,金牛穀雖然險峻,以諸位這身絕技,自然無須導引!」話完,遂陰森森地一聲冷笑,掉頭就走。

  陳惠元看不順眼,雖然內腑餘寒未淨,但他卻不管這些,稍閃身形,依然輕快如風,靈虎劍拔在手中,光華奪目,俊眼裡精芒電閃,絕世風標,毫未減色,他劍指冷浮生怒斥道:「武寨主,今日的事,就是你巫山寨的人力能撐天,想要從此善罷善休,除非太陽掉向西出,我陳某就不信這個邪,你們可以仗著人多,以三對一,江湖上的規矩,被你這淫賊惡盜,破壞無遺,你惟不知羞慚,反對我們心存輕視,我要你嘗嘗我手中神劍,是什麼一個味道!」

  武成林且不答理,拿眼瞟向陰山玉女,然後慢吞吞他說道:「你不用發橫,我們遲早還得再比一下,金牛谷中,誰死誰活,無人可以逆料,誰也沒本事可以庇護誰……」

  未及說完,朱雲英縱聲嬌笑道:「武叔父,我覺得和敵人沒有什麼閒話好講,比方說你在不痛快的時候,總不能藉著和人家對話,含沙射影地暗諷別人,再說,人家要真的存心和你作對,也絕非你一言半語就可把人嚇倒,你道是不?」

  又對冷浮生輕叱道:「你還呆在這兒不走,到底要等什麼?

  是不是你們打昏了頭腦,恨我不該用琵琶把你們分開,如自認有理,不妨到祖父跟前一評曲直,我也要把今日的情形,向祖母一一稟明,否則,陰山派的聲名,遲早要斷送在你們手中!」

  冷浮生一臉慘白,全身不住地顫抖,兩眼盯著麟兒,滿含怨毒之色,那情形,直欲將他碎屍萬段才能一解心中漬火。

  他又拿眼對著朱雲英,一臉乞憐之狀但玉女因他存心不正,最為氣苦,遂給他一個不理不睬。

  武成林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挽著他的右臂,奸笑道:「賢侄,我們先入內再說罷!否則,師叔怪罪下來,必非小可!」說完,也不等冷浮生答言,竟把他半挽半拖,和楊瀾、徐、吳及雲夢三姬等人,直入後寨而去,廳堂中的小頭目把梅萼屍體用竹床抬走後,也就一個不留。

  麟兒因受了雪竅珠奇寒之氣所傷,立用提陽抑陰之道法除寒毒,刹那間,上半身,皮膚異常紅熱,白氣千絲從周身毛孔中蒸發而出,他靜立場中,緊閉雙眸,一切付諸于不聞不見。

  瓊娘原在監視群匪動靜,明知玉郎受傷,卻不敢跑近他的身前,因為隔得過近,反而無法展開手腳,容易使玉郎受傷。

  盜匪們一入後寨,敵人方面剩下的就只有陰山玉女朱雲英,這妮子拿眼注視麟兒,又不時打量惠元幾下,臉上的表情,可以說熱愛憐恤,幽怨哀傷,色色都有。

  自從玉女一入場,瓊娘就用慧眼向她注視,待琵琶女發動太陰勾魂豔曲後,不但楊瀾等人禁受不住曲音攻襲,逐漸失去搏鬥能力,就是薛瓊娘等人也大有功力削弱之感,故場中劇烈搏鬥,可以說自朱雲英手揮琵琶不久,無形中即已停頓下來,瓊娘對朱雲英不由心中又驚又愛,直恨不得挽著人家的手臂,立結為異姓姊妹之交。

  原來這妮子綠衣綠裙,秀麗絕代,這還不說,使瓊娘最具好感的,在於朱雲英的身材顏面,竟與自己有二分相似,瓊娘喜著淡紅,偏生朱雲英卻性喜淡綠,兩人如果同立一處,一紅一綠,掩映爭輝,自古以還,敵我惺惺相惜,率化敵為友者,可以說代不乏人,俏瓊娘心裡思量,腳也不閑,遂緩緩朝著朱雲英走去。

  偏生那綠衣妮子也和瓊娘有同樣的感覺,她人廳之後,即見著這位淡紅俏麗的絕色女子,與她自己極難分出軒輊,已不覺暗中喝彩,一見瓊娘朝自己走來,粉臉上不惟露出笑意,人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迎去,彼此相距不過五六尺,四目相投,如磁引針,正值妙目流盼之間,琵琶女突然玉容變色,直撲瓊娘跟前,緊跪著一聲嬌叱,抬右時,出左拳,嬌軀微坐,蓮足輕舒,竟是岳家拳術中「黑虎掏心」的手法,俏妮子出手又狠又辣,而且輕快絕倫。

  瓊娘一怔神,忙將嬌軀往右邊一閃,左手金絲纏腕,準備往她脈腕扣去,卻聽她輕聲道:「廳外有人,不得不爾!」話完,兩掌相觸,瓊娘已知她手中有物,於觸掌之下,順手接過,雙方乍合還分,一紅一綠,卻在廳堂中半真半假地大打起來。

  眨眼間,廿餘招已過,琵琶女往後一撤身,嬌叱道:「本姑娘有事在身,不想和你久事纏戰,有種,速往金牛穀送死便了!」

  話聲甫落,卻拿俏眼打量了一下陳惠元,又望瞭望瓊娘與麟兒,粉目中隱蘊著一眶熱淚,立即扭轉嬌軀,但覺微風颯然,綠光一閃,人即離廳而去。

  俏瓊娘嬌軀微抖,陳惠元則癡若木雞,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掉下淚來。

  左測門忽飛來一名匪首,輕快絕倫,眨眼間,即奔赴青蓮師太跟前,大咧咧他說道:「奉寨主之命,請老師大速赴金牛穀,寨主願在谷中候教!」他也不等師大回話,說完轉身就走。

  青蓮師太也未答言,僅略一頷首,即一笑置之。瓊娘更佩服琵琶女的膽大心細,知道那匪目無非是武成林派出的細作,用來監視己方,甚至連琵琶女也一併在內,忙又把她給自己的東西一看,原是一條冰綃手中,她把它招了又招,銷薄紗輕,著手似若無物,可是中部略形凸起,幽香襲人,瓊娘芳心一動,忙用手指把它撚了一撚,似覺內有黃豆大的什物兩顆,知道必系靈丹之類,忙展開冰絹一看,果然所料不差,丹丸撲鼻,冰絹羅中上還寫了幾行小字,字如流水行雲,剛勁中寓有炯娜,使人一見而知其為不柿進士,細讀之下,原為李後主所題憶江南一首,詞雲:「多少淚,斷臉複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詞下淚痕斑斑,隱約可睹,瓊娘一聲長歎,緊跟著紛紛淚落。

  陳惠元知道事有蹊蹺,撲近瓊娘跟前一看,但覺字裡行間,一字一淚,不覺黯然無語,傷心萬分。

  瓊娘趕忙掂著一顆丸藥,塞在他的口中,正色道:「此女生性雖然剛烈,但確是塵世間至情至性之流,急難解圍,受傷賜藥,書詞示愛,賜中寄懷,在在都不忘你,我與你盟兄誓必竭盡所能,成就你們這一對如花美眷。相遇之下,務必設詞多加慰解,我們女子的心胸,可不能照男兒一體看待,知道沒有?」

  陳惠元見她拿出一副大嫂派頭面加訓示,只好喏喏連聲。

  瓊娘很關懷地望了他一眼,臉帶微笑又複繼續道:「你也不必難過,自古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只要不忘人家一片深情,事到臨頭,必有善報!」

  她又拿眼望瞭望麟兒,見他白氣蒸騰,熱汗如漿,人正閉目行動,一切付諸不聞不見,不覺心中至感憐恤,趕忙奔近玉郎身旁,將剩下的那顆丸藥納內麟兒嘴中,並笑語道:「這是陰山珍貴之物,她見你和元弟受傷,竟是一人一顆,有道是:最難消受美人恩,倒不知未來你卻如何報答!」

  麟兒默然不語,忙用津液將丹丸化去,但覺一股熱流從丹田之內緩向四肢擴張,刹那間,體內寒意一掃而空,頓感全身輕靈,舒暢無匹,知道這是一種稀世靈藥,賜丹人如無深情厚意,這種固本培元、弦寒驅熱,消除百病的武林恩物,絕不輕易賜予。

  瓊娘把手中羅帕,遞與麟兒道:「她不但美豔絕倫,深情萬斛,更喜她能寫得一手好字,確是一個不朽進士呢!」

  麟兒接帕在手,看了一看,深覺此女情深誼重,溫柔剛正,兼而有之,與倩霞、瓊娘兩人,表面異趣,究其實,都是性情中人,也不覺撫中帳然,默念伊人不已。隨將冰絹羅中,給了惠元,就此存在惠元身畔。

  麟兒把赴金牛穀之事,向青蓮師太請示一番,師大沉吟良久,一聲嘆息道:「在劫難免,在數難逃,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金牛穀據雲在義勇寨的下方,穀名純系山匪自取,麟兒等人,誰也沒有把握找到,但敵人業已明目張膽地劃地挑戰,不去那無異于自甘認輸,武林中人視名譽比性命還重,誰願如此?當下由麟兒和惠元領先,瓊娘。玉英當中,師太斷後,出了白雲莊,直奔山后,以找尋那金牛穀不提!

  麟兒等人一出山寨,群匪竟把柵門緊閉,惠元為著陰山玉女一片柔情,不免愁腸百結,怨憤叢生,一見這批強徒行動鬼祟,更引起他滿腔怒火,立對麟兒道:「武成林這惡盜,狡猾無恥,至為可惡,我和你乾脆返身入內,用龍虎雙劍,殺他一個雞大不留,以出出我心頭的這一口怨氣,你可同意?」

  麟兒搖頭不語。

  惠元嗅道:「你不去,我單人獨馬和他硬拼!」

  瓊娘勸道:「元弟,千萬不可魯莽?老魔頭的功力,暫且不說,雪竅珠那股寒氣,我們就抵擋不了!目前情形,必需應情施變,有守有攻。如逞一時之勇,難免不遭受大敗!」

  惠元把秀眉一揚,恨聲道:「本門鎮山之寶萬年溫玉未在身邊,如果帶著,雪竅珠破來易於反掌……」

  「萬年溫玉』、四字,吸引了麟兒的注意力,因為這東西,與未來昆侖掌教夫人起死回生至有關聯,遂急問道:「武林中的萬年溫玉,難道在賢弟恩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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