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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第三十二回 小俠難欺張玄素失策 真人爭論丘處機逞雄

  跟張玄素來的,是位二十多歲的英俊少年,敢情與張玄素有不尋常的關係,見於志敏言語挺撞,也惡目豎眉,張玄素反而哈哈幾聲,目光盡斂,從容道:「像你這點年紀,敢挺撞貧道的算你是第一人,看在紫虛老友面上,饒你去罷!」

  於志敏仍舊嘻嘻笑道:「龍捲風也看在武當弟子協力軀魔的份上,饒你去罷!」

  對面那英俊少年怒喝一聲:「胡說!」同時踏上一步。

  張玄素急叫一聲,「新民!不許胡鬧!」

  諸女並不知玄素老道是何許人也,及聽於志敏叫出「武當弟子」,王紫霜慕地猛醒「哦」一聲道:「原來是武當祖師,失敬失敬!」諸女也同聲叫個「哦——」字。

  張玄素剛叱退那少年,驟見一位貌若觀音,豔如西施,身被銀白色大氅的少女叫出她的身份,怪眼又忽然一瞪,說一聲:「這位是誰?」

  於志敏道:「是拙荊梅花女俠王紫霜!」

  張玄素頷首道:「你身邊這位是誰?」

  於志敏道:「是拙荊阿爾搭兒!」

  張玄素訝道:「韃靼人?」

  阿爾搭兒「哼」了一聲,算作答覆。

  張玄素望了她一眼,又道:「你身後這些女的是誰?」

  于志敏知張三峰行輩甚高,行事也怪,但也像番的強盜般的盤問激惱了,大聲道:「盡是拙荊,不必問了!」說過之後,似覺有點不妥,回頭一看,及姑四女正在身後紅臉微笑,穗姑在於志敏身旁用一種說不出來的目光瞟將過來,不由得暗喊一聲:「糟糕!」

  張玄素看到於志敏尷尬的神情,樂得笑個周身顫抖,聲震山谷,她身後那少年用下種既鄙夷而又嫉恨的目光,瞪著於志敏不被。

  於志敏心裡也暗自懊悔道:「我上這牛鼻子的當了,他是出名的邋遢,怎的我還是這般大意!真正是蘿蔔越老越壞。」

  于志強也暗自怪他這位敏弟怎麼恁地糊塗,不假思索就胡言亂語,這回難為「大伯」怎麼是好!

  但是諸女年少貪歡,只認為人數越多,越好聯通一氣,把檀郎當做毯子來踢,何嘗想到危機隱伏?

  連到王紫霜也認為妹妹愈多,她自己愈閒空,枕席回屬可歡,孤淒也未會不樂,不但不把敏郎的話放在心上,而且深情地望敏郎一眼,似在謝謝能夠體貼自己的情衷。

  于志敏曾聞教誨——不論是儒,是釋,是道,總逃不過「功名利祿,妻孥財帛」。讀書人要考功名,選博士做和尚的也希望封個「禪師」,菩薩做道士的也想向皇帝討個什麼「真人」、「仙翁」

  甚至於由大食國傳來的「教」也要請御筆,寫個雞扒屎、狗抵不淨的碑額橫匾,才有騙愚民的本事。——知道越是沽名釣譽的人。

  越無真實本事,此時聽得張玄素哈哈大笑,不由皺一皺眉道:「道長若無甚事,晚輩又須歇息,請恕太呆慢了!」話聲一落,將手上一根木樁向地面一插,登時入土三尺。

  張玄素微微一怔,旋叫一聲:「不行!今夜此地有凶事!」

  於志敏愕然道:「道長說的是真是假?」

  張玄素道:「若無凶事,我何必阻你?」

  於志敏道:「請道其詳!」

  張玄素道:「告訴你也無濟於事,反正這裡不能駐腳,還是往別處安身才好!」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把於志敏氣得一肚子悶火,明知他與師尊有舊,也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只怕夜裡的凶事,給晚輩兩陣風把它刮飛了!」張玄素大笑道:「小友好大的口氣,你知道在這裡廝殺的是誰?」

  于志敏劍眉一揚道:「不管他是誰,總不能叫我們十幾人露天住宿!」

  張玄素笑道:「到了神仙洞,沒處住宿豈不笑話?」

  於志敏詫道:「難道這裡就是神仙洞山?」

  張玄素先說一聲:「然也!」接著又道:「此地名喚神仙坪,再往東北走二裡便是神仙洞,洞府深幽廣大,可供住宿,縱使千軍萬馬也可藏得進去,何況你們十幾個?」

  於志敏道:「謝謝道長指示,但何人在此地廝殺?」

  張玄素道:「就是貧道與人印證,雖說不上廝殺,但一較量起來,也難得有個完的,若是令師在此,或可化解!」

  張三峰要和別人廝打,不但各人覺得奇怪,連於志敏也感到突然,他原已被張玄素鬧得悶悶不樂,這時又因對方推崇他師尊,而敵意盡除,加上好奇心重,又問道:「在此窮絕水,居然有人敢問道長挑戰,對方是何等人物?」

  張玄索道:「對方並非無名之輩,小九天與太極掌拳本是殊途同歸……」他說到這裡忽唱然長歎。

  於志敏知他有點不便向後輩說的意思,又故意問道:「道長如此說來,對方莫非是程理?」

  張玄素道:「若是程理也不致於與貧道作對?」

  於志敏見他說話吞吐閃爍,也就一拱手道:「晚輩住神仙洞安頓再來,道長是否也要去?」

  張玄素略一猶豫,說一聲:「貧道另有安身之所,小友自己去罷!」

  他身邊那少年待于志敏一行去得遠了,才叫一聲:「師父!

  那廝恁般狂妄,怎不讓弟子教訓他一頓?」

  張玄素微笑道:「新民你年紀還襲,本知為師另有一番道理。

  須知他師尊紫虛上人集天下奇門武學之大成,自成一統,百年前與為師交好,今番與丘處機印證的事,若得他一語,不難化敵為友。無意中遇上他這位門人,本欲請他先見一陣,省得你和全真派的門人兩敗俱傷,但這事怎好啟齒?所以為師故意氣他,好使他自己投到,今夜不愁他不來,來了也不愁他不出手!」

  新民將信將疑道:「那廝也許不敢來呢?」

  張玄素道:「為師並非畏懼丘處機,只因太極長摩本有源,不必同源相殘,欲思化解而已,於志敏不來,為師可與丘處機印證。

  但是,我敢說他必定要來。」

  新民道:「師父看那廝武藝如何?」

  張玄素微微一笑道:「你但看他一雙清澈如靜的眼睛,即應知他的武學深不可測!」

  新民不服道:「弟子看他太陽穴不鼓不陷,與尋常人並無兩樣,本事從那裡得來?縱有會師善教,年紀這麼輕,也許學到多少功夫,大破岡底斯山魔教,不過是仗著人多,也許別人尊敬紫虛前輩才故意讓他享譽,何消說得?」

  張玄素微笑道:「你真是胡說,不過,這也難怪,你隨為師在遼東多年,未曾一履中原,那能見多少奇士,體看他年紀輕,就說比不上你,要知你現前的藝業和他相差極遠,只怕連那幾個女孩兒你也比不上。」

  新民更加不服,但他師父既如此說,只好作罷,調轉話題道:「師父看他一人有那麼多妻妾,是不是荒唐?」

  張玄素道:「多妻之制,不自今日始,上古時候,一女多夫,宋代以前,尚不提貞節慚漸變成一夫多妻,帝王更有三宮六院,三千宮女任他一人臨幸,所以十個八個妻妾算不了怎樣一回事,方才為師還送他四個哩!」

  新民詫道:「師父幾時送他四個,弟子怎的未見?『張玄素敢情覺認為他這桀做得不壞,竟哈哈大笑一陣才道:」你眼力太過不行,他身後八女當中,有四女眼波流動,但身腰並不婀娜,眉梢尚未散開,分明是處女之身,看她們對梅花女俠十分尊敬,敢清還是待婢之列。我故意問這個問那個,把於志敏問急了,他也不先回頭看看,竟一口回答盡是他的妻子……「又笑了一陣,續道:」這回他說了不能不算,那四位妮子當時也喜上眉梢,真個是得其所哉,為師這個順水人情做得還不妙麼?」

  新民對乃師這妙計大感佩服,笑道:「豈不便宜那姓於的?」

  他那又知道乃師這計謀,僅是成功一半?

  于志敏別過張玄素,與諧小俠上騎登程,想起一語之失,納了瑾姑四女,未免使人認為貪心,如果不納,則已當眾承認,豈不使四女傷心欲絕因此悶悶不樂,任那駱駝順蹄而行。

  王紫霜卻是平生沒有受過氣,這回因張玄素以老賣老,看不起她的愛婿,真教她氣憤在胸,但於志敏已和對方爭辨,而且對方是個長輩,不好再不禮貌侍強出頭,蹩著氣走了一程,卻聞身後得意的笑聲,更加沒好氣道:「阿敏!虧你還認得下那老牛鼻子這些閒氣,要是我,早該給他一個耳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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