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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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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雅聽得一驚道:「敏郎了你說今夜會出事?」 於志敏道:「不過小心點就是,因為夜裡掛起鰻珠,光華大盛,說不定附近就藏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引起一場爭奪哩!」 逍遙客大為欽贊道:「憑老弟台這一句話,就強過我這老江湖了,我意見不及此,你說的大有管理。聽說潮海附近賞有種驃悍的馬賊,出沒無常,你這顧慮並不能說是過分……」接著又輕輕一撫腰間那根英雄索,哈哈笑了兩聲道: 「要真如老弟台所說,老朽這根英雄索尚未全朽,反而要大發利市了!」 於志敏道:「所以要照顧你老丈做這筆生意呀!」立即在樵裡夫取麻袋,忽有伸個頭出來喚一聲:「雅妹!你來!」 惠雅見夫婿僅喚她一人,不山得害起羞來,「呸」一聲罵道:「要死啦!惠雍偏不肯放過這個好戲謔的機會,笑道:「妹夫叫你,還不快去!」惠雅瞪了一眼道:「你再胡說,我要打你啦!」 惠雅更加好笑道:「難道不是妹夫找你麼?」 惠雅知說他不過,又不知於志敏找她作什麼,只好一扭柳腰,臉紅紅地拉著阿爾搭兒就走。 他們兄妹,夫妻這一份親密的恩情,直把逍遙客看得不停地點頭微笑,敢情他已被引起一段少年時的回憶。 於志敏見僅喊一個,卻來兩個,不禁好笑道:「你兩人如像捨不得分離似的!」 惠雅「吭」一聲道:「你又怎麼樣?」 於志敏這時那有同情和他兩人打情罵俏?忙道:「雅兒妹妹武藝不好,要是通上有事,你得……」 惠雅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你不消說得,我們兩姐妹是一體,你儘管去罷,快點回來省得人家擔心!」 於志敏道:「你兩人能這攤就好。我本來有件經皮衣,一件組皮背心和一件水靠,都足刀劍不入的寶物,僅衣物和背心都早贈別人了,只剩這件水靠,原想贈給你嫂嫂,找已經穿過好多回,不便贈人了,你兩人隨便那個要也好!」 惠雅聽說刀劍不入,本也有點動心,但她一向來謙讓,而且稟性溫柔,忙道:「你給搭兒妹妹罷,我武藝雖說不行,也比她強了好幾倍,用不著鰻皮水靠!」 於志敏無奈,只好把水靠給了阿爾搭兒。那知阿爾雍兒見惠雅不要,她也掖辭道:「我有劍了,你給皇后姊姊!」惠罵道:「劍?你還不大會用哩!快點拿去!」出於志敏手中將鰻皮水靠奪了過來,塞往她的懷裡,於志敏又得教她怎洋穿著,待她穿得妥當,才背起兩個大麻包出帳,向逍遙客說一聲:「何勞老丈費神了!」 逍遙客道一句:「不消說……」於志敏身形一晃,已經不知走了多遠。 阿爾拼兒見於志敏一走,不禁叫出一聲:「不好!」 逍遙客忙問她有甚麼事。阿爾搭兒又不會說了,只好用方言道:「他不帶馬去,買了馬糧怎樣馱得回來?」惠雅將話忿轉告逍遙客,惹得逍遙客發笑起來道:「真是癡兒!他要是帶馬去,只怕再過三天還回不來哩!」 惠雅見夫婿已走,急將他留下來一顆鰻珠掛在帳頂,霎時光華四射,二十丈圓圈之內殊光所及,積雨漸消,人站在珠光底下,竟是不覺寒冷,不禁大喜道:「阿敏這人好傻!把寶珠這樣使用,只要一顆就夠了,他反而教我們將寶珠持在駱駝胸前,害得我們人人都冷!」 逍遙客聽他這位外曾孫女說的雖是道理,但於志敏何等聰明,難道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略一想索,便知就裡。笑道:「你才真哩!要知他生怕寶珠接起,會將不可預測的敵人到來,所以才吩咐技在駱駝頸上,讓駱駝得暖,我們只須裡面帳頂一顆就行。他還把沒有接寶珠的馱馬拴在帳門邊,讓它受到帳裡的珠光照射,那能說他不知道利用珠光的事?」旭頓了一頓,接著又道:「今夜當心有事,得睡清醒一點,我要練一回功,順便做你們的保鏢,你們先睡罷!」 惠羽急道:「舅公爺爺你先睡,好待有事的時候幫我們打。我們四人輪流值更,哥哥先值然後交給嫂嫂,嫂嫂交我,我交撈兒妹妹,到搭兒妹妹的時候,敢情天也亮了!」 逍遙客點點頭道:你這樣安排也好,但我仍然要靜坐練氣,你們儘管輪你們的。還有馬衣裡面的寶珠也先收回來,省得有失!」 各人依言做了。那知齊孛兒值更不久,仿佛聽到呼喊的西北風裡,夾有雜亂的聲音。齊孛兒還未並確定是否蹄聲,逍遙客已經輕喝一聲:「當真有事,快點起來,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晃,已出了帳門。 各人原是和衣而睡,聞聲躍起,惠雍把齊孛兒拉在身邊,先一步出賬,惠雅日來和阿爾搭幾十分親呢,情知阿爾搭兒雖然有衣護身,有劍殺敵,但她輕身功夫不行,忙道:「阿爾搭兒妹妹,你就優在帳角不必出去,要是敵人離這帳不及一丈,你就用劍掃他馬腳!」 阿爾搭兒自知藝業比不上惠雅,卻因惠雅和她情分很好,不肯讓她單獨迎政,拋了一個媚笑道:「敏郎給我寶衣寶劍,正要我多殺惡人,躲在帳裡怎對得任他?」並且堅執一間出帳。 雖僅是幾句話的工夫,帳外的蹄聲已清晰可聞。 惠雅見事機已急,無法再和她講細說明,只好牽他的了叮嚀一聲,「你要緊跟著我,不許亂跑!」 阿爾搭兒才說一聲「是呀!」逍遙客敢情已去探敵回來,在帳外叫道:「雅兒教她兩人守鋒,雍兒雅兒跟我迎上去和來人打話!」 惠雅忙將逍遙客的意思對阿爾搭兒一說,來不及吩咐她怎樣守法,即時閃身而出。 阿爾搭兒再探頭出帳,已不見逍遙客三人,只有她的姊姊齊孛兒由另一個帳角踽踽而來,忙喚一聲:「姊姊!」閃身出去,又道:「你守這一頭,我守這一面,只要有敵人上來,我們就殺!」 齊孛兒見她這位子日除了騎馬之外,最不喜搬後弄劍的妹妹這時一劍在手,居然也要說殺,不由得好笑道:「殺呀!我看你殺得幾個?」卻聞惠雅的口音在遠處。喝道:「來的是甚麼人?快給我停下!」齊孛兒向聲源處看去,因為近處珠光明亮,看出去只見一片漆黑,忙喚一聲:「妹妹!你想法子把帳頂的珠子拿下來!別叫賊人看到我們在這裡!」 阿爾搭兒向帳頂瞥了一寶,卻說一聲:「不拿!」 齊孛兒道:「你不拿,我自己上去好了!」 阿爾搭兒著急道:「也不准你拿!」 齊孛兒笑道:「你這妮子越來越壞!嫁得一個好大漢,連妹妹的話也職聽了!」 阿爾搭兒也笑道:「你不知道我敏郎要這顆珠子指引方向麼?把珠子拿走,他就不會回來啦!」 齊孛兒答道:「你可不早說?害我幹和你著急!」 阿爾搭兒淺淺一笑,卻擰轉頭向敵人那方面眺望。只聽到一個微狂的嗓音喝叫道:「別說了!誰叫你送到我們嘴裡,這還能夠不吃麼?」接著又是一聲大喝,立聞叮噹的兵刃聲,淒厲的呼叫聲,在那邊鬧成一片。 齊孛兒驚道:「他們真個打起來了!」忽撥匕首在手中。 阿爾搭兒道:「誰不知他們打起來了?你只要要記著你的甜郎,我保管你不會再!白什麼!」右手拍一拍白霓劍把,小腦袋一歪,笑道:「我敏郎給我這枝劍,就是要我替他多殺幾個!」話聲一落,把垂在頸後的鰻皮帽子拉往頭上一套,笑說一聲:「你看還有這個!」 齊孛兒見這位不敢看家人殺單的妹妹,只說到她的敏郎,居然敢殺起人來,可見她對她敏郎的情義何等深重,笑一笑道:「嫁得拳頭大一個女婿,就終日郎呀郎呀的也不害羞哪!」 阿爾搭兒道:「我偏要叫!每天在心裡總叫上幾千幾萬遍!」 這時遠處的夜幕裡已是殺聲震天,可是這一對姊妹卻站在一起大談特談她兩人的「郎經」,並沒有把眼前的生死當作一回事,蒙古固然有「兄終弟及」的陋習——哥哥死後,弟弟繼承遺產可連嫂嫂也繼過來作為自己的妻——但當她的丈夫還生存在世上,別人就休想染指。 齊孛兒姊妹在眾敵當前,仍保持德般冷靜,談笑自若,這是情愛給她以勇氣,並不足以為奇。常見不少膽小如鼠的少年男女,聽人說鬼,不敢伸腳下床,到了人約黃昏,居然敢獨自徜樣在農場裡面,隨待他的心上人相見。 這時,前方的激戰更加猛烈,敢情來的敵人太多,而且都是輕騎夜襲,任憑逍遙客三人武藝再好,也不過擋得正面幾個敵人,擋不完兩翼攻勢。只聽戰馬一陣厲嘶,珠光所及的邊際,已出現幾一個匹馬影,一陣箭雨,直射向這邊的蓬幕。 要知塞外男女合俱習騎射、所以一些少女都懂得避箭的方法,齊孛兒姊妹,一見寒星耀目立即一仰上軀,滑到雪上,所有的利箭夾著銳嘯,由她兩人胸上射入帳冪。 如果賊人這時再射出一排箭雨,阿爾搭兒因有縫衣護身,尚可無礙,但齊孛兒必定無可倖免。 但是,賊人發射第一排弩箭之後,只聽到駱駝隔帳厲嘶,並沒有人出來,蹄前只有這兩名不會武藝的少女,已未免小題大作,竟不繼續發射,叱喝一聲,幾匹戰馬立即沖前,直踹帳冪。 另外幾名賊人竟呵呵大笑,想將二女攜上馬背。 那知阿爾搖兒身子一倒,立即有她姊姊說一聲:「只要聽我喝聲,立即搶馬沖上!」話聲方落,兒名賊人已滾鞍落馬,正伸長賭博要提二女起來。 阿爾楷兒廷昨半展,瞥見賊人個個身軀高大,眼睛深陷,已知來的是何等人物。她恐怕劍芒會將賊人驚走,或被對方發覺過早于已不利,所以一直未將寶劍抽出。這時大喝一聲:「戈薩克!」寶劍同的出鞘,一丈二尺長的芒尾斜斜向上一掃,五六名賊人已橫屍在地,接著向右邊一卷,剛沖到帳幕的另一撥戰馬,匹匹四蹄齊斷。 齊孛兒趁這一瞬間,躍起身軀,剛上路上馬背,即一撥馬頭,反沖敵陣。阿爾搭兒比她姊姊更快,她生怕帳冪一倒,鰻珠一落,她那敏郎就不知道方向回來,所以先把沖帳的戰馬劈死。 仍她也藉這一劍之勢,騰身上馬,竟搶在她姊姊的前頭,仗著皮衣罩得只剩兩隻眼珠,身上刀劍不入,將寶劍扁起,分擺兩邊,丈二童芒就如同辮鯊的長鼻,故意找敵人來鬥。 敵人見這位滿臉花紋的怪人竟是恁般厲害,一呐喊,所食的和箭統統對準阿爾搭兒身上猛別。 那知利劍一碰上鰻皮水靠,竟是粉粉墜落,阿爾搭兒除了感到身上像被石塊擲中,而有點微病之處,絲毫無損。達一二十丈的距離,不須戰馬幾個縱躍便已馬頭相接,弓箭已變成無用的東西,但白霓劍的芒尾仍然矯若游龍般在賊馬將上橫掃。賊人遇上不是被腰斬,就是被穿胸,頃刻間己死了二三十個。齊孛兒英雄無用武之地,緊跟她妹妹馬頭,看那屍首翻滾,不禁駭然。 這群戈薩克賊人幾時見過這般曆安的廝殺?尤其那怪人竟不怕強弓利箭,如何能再打下去?只好嘩叫幾聲,各撥轉馬頭,向四處逃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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