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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琴蟲受痛,又厲叫一聲,方才落下的身軀又再度上撲。

  於志敏心想:「要是有暗器就好了!」但它受上偏是沒帶暗器,迫無奈何,斜身一撲,飄出幾十丈外,又揮起一把雪,依法炮製,後來竟連金霞劍也一併歸鞘,雙掌輪流捧雪,輪流捏雪,雪彈正好打在琴蟲頭上,打得三隻琴蟲厲嘯怪叫,對著於志敏蹦跳不已。

  他使出這方法果然收效。頃刻間,琴蟲各由居處奔出,於志敏仔細一數,發現來襲的琴蟲竟有十六支之多,裡面有些身長不滿三尺,跳躍雖然不高,轉折卻比大的靈活。於志敏一面逗那些琴蟲發惡,一面又想抓回兩條小的玩玩。他籌思良久,驀地想到那些琴蟲不知占居這幽谷多少年,雖說它是洪荒毒物,但常人不能到達這穀底,又哪能害人?殺戮太多,不免有傷天和,自己縱使配藥也用不了許多,看來那牛祥明大半已遭蟲吻,不如上崖相逍遙客商議,再作道理。

  于志敏心意一決,就空中微俯上軀,雙臂連劃,已撲回崖邊,雙掌向崖壁一拍,向下一接,身子立刻扶搖直上,略一提氣,把身子定住,稍緩一緩,又再向崖壁一拍,一按,就象孩童攀梯一般,向崖頂攀去。

  那些琴蟲追他不上,上百隻眼珠看著敵人將它戲耍半天,就此逃去,恨得亂蹦亂叫,鬧成一團。

  逍遙客提心吊膽伏在崖邊,只聽得崖下厲聲連叫,越鬧越凶,自己又沒本事下崖,急得一顆內心幾乎跳出腔外,約莫頓飯時光,那些怪聲經過一陣猛烈喧鬧之後,漸漸歸於冷寂。

  這時,逍遙客更是大驚失色,心想於志敏要是能夠誅戮那些凶物,何致它成群地喧鬧?而且那些喧鬧聲卻是逐漸乎停歇,並不像甚麼悲啼痛叫,可見於志敏這位小友,竟是恃技喪生,忍不住墮下幾滴老淚,長歎一聲,爬起身來,悲喚一聲:「雍兒雅兒!

  你兩個過來,咱們回去收拾東西速回南去!」

  兄妹兩人一聽舅公喚他,也不辯聲調如何,接連幾縱,到達近前,看到他舅公老眼含淚,再聽他說要回南方,不由羅然果立。

  半晌,逍遙客才哽咽說一聲:「走罷!」

  雅兒詫道:「不等於小俠上來了?」

  逍遙客道:「你滿嘴胡言,不懂得尊敬前輩,你兩人最少也要稱他為叔祖才對……」接著又歎一口氣道:「可借紫虛仙師苦心調教出來的奇俠,竟在此地送命,唉!我們還是收拾行裝,再回家祭他,就此趕往瓊崖稟告他師尊罷!」

  女孩子的情感最是脆弱,服兒由她舅公話裡聽出於志敏身亡,她雖議和於志敏說過幾句不關緊要的話,但已忍不住珠淚紛落,在雪地上結成一顆一顆冰珠。

  雅兒雖然比較雅兒稍能節哀,但也在悄悄垂淚。

  一老二少默默勸崖下站了半晌,似為那不幸而喪生的少年追你。

  逍遙客將「英雄索」當作絲絛纏在腰間,用那顫抖而無力的手挽著兄妹兩人,正要舉步,忽聞遠處喚一聲:「姬前輩!你在那裡?」

  雅兒恍如做了一場惡夢,「哎呀」一聲叫道:「他沒有死!」這猛然一叫,可真大聲。尾音未歇,一條白影已沖雪掠來,還在好笑道:「誰說我死了?」雅兒猛覺自己自流了一場眼淚,不由罵道:「你怎地不死?」

  逍遙客見於志敏能夠生還,自是大喜過望,見自己的外曾孫女開口罵人。忙她一聲:「胡鬧!「隨對於志敏道:「老弟台久未上來,又無聲息,只闊那些怪聲喧鬧,以為老弟台已經無車,幾使老朽驚煞,不料老弟台竟能生還,真是吉人天相,請問那些琴蟲已經誅戮了麼?」

  於志敏見他老少三人臉上,淚紡成冰,大受感動,忙把和琴蟲廝鬥的經過一說,最後並道:「晚輩,逍遙客忙攔斷他話道:「老弟台不如此稱謂,你我師門淵源甚厚,若這樣稱呼,置令師於何地?於志敏猛然省起,忙道:「那麼就算是晚生好了!」

  逍遙客九笑道:「這稱呼還勉強要得!」反正老朽比你早主幾年,你是晚生,我是早生,被此無謝!」

  雅兒聽他舅公說什麼「早生……晚生」,不禁破涕為笑道:「那有人喚成早生,該是老生才對呀!」

  雍兒笑道:「妹妹又是胡說了,唱戲的才是老生哩!」

  雅兒「哼」了一聲,反譏道:「什麼都是你懂,人家就不懂!」

  漫說他兄妹抬杠,他兩人這麼一抬,卻使姬清洪和于志敏全覺得彼此稱謂困難。於志敏默想一陣子,忽然喚出一聲:「姬老!」逍遙客大笑道:「老弟真行!我姓姬,而且又老,說起來正是姬老,好!好!你有話就說罷!」

  於志敏笑道:「我想問你們有沒有一個大鐵籠子!」

  逍遙客詫道:「要大鐵籠子幹嗎?」

  於志敏將自己想擒兩隻琴蟲上來的心意一說,雍兒也是年輕好事,徑先就鼓掌叫好,接著道:「待我找找去!」

  逍遙客道:「又輪到你鬧了!這那裡找級籠去!」

  雍兒道:「上月雍兒和妹妹翻過那邊山頭,看到一個極大的銅鼓,正好搬下來用!」

  於志敏忙道:「在那裡!帶我去搬!」

  逍遙客笑道:「老弟台不去也罷!那是往時西秦乞伏國仁聚眾用的銅鼓,重達千斤,怎能搬得下來?縱使你搬得到,又放下這崖底,等你擒得琴蟲進去,又怎麼吊得它到這崖上?」

  雍兒道:「那乞伏國仁怎樣特銅鼓抬上峰頂的?」

  逍遙客道:「你以為乞伏國仁象項羽那樣力能拔山,而把銅鼓抬上去麼,他以國王之尊,只要召集打銅的,鑄鐵的,把冶煉設在峰頂鑄造,那用說什麼銅鼓,只怕鐵鼓也被他鑄成了!」

  於志敏怪口道:「說起來也奇,那時候的人偏愛鑄什麼鋼鼓,鋼柱之類,一種用來聚眾,廣播聲威。一種用來記功,標榜動績。

  瓊崖有鋼鼓,這裡也有銅鼓,乞伏國仁那廝是夷狄種族,入寇中原四十六年,圖他這銅鼓在那裡作甚,不如我去試試看,能搬就搬,不能搬就把它毀了!」

  自從於志敏一開口說話,雅兒一對黑得發亮的眼珠,不停地在他臉上,身上,溜上溜下,這時又叫一聲:「我也去!」

  逍遙客道:「不必急在此時!老弟台遠道而來,方式又相牛賊打了一場,和琴蟲鬧了很久,縱依不餓也該渴了,還是往老朽居處歌息,明早再過峰去看也還不遲!」

  於志敏當天由克泊廟起程,趕了四百多裡,到達賀蘭山,本已打算找個可避風雪的所在,設法燒一點雪水,咽下帶來的乾糧,偏是自高峰看到玉樹瓊枝的疏林中,有條黑影莊林裡滑雪。

  這也是牛祥明命定該死,才有此失,——他一出了北京城,就喬裝成衣袋襤褸的窮老兒,混出口外(按:「口外」即長城外。)

  卻不料為了以內功禦寒,不讓雪花沾體,逐使他那套黑色衣裳在雪裡格外顯明,雖然天空飄雪,但那雪也是一陣大,一陣小,被積雪一反射,便盡入於志敏的眼底。

  要是在別的地方看到這樣一位人物,於志敏或許會疏眼放過。可是,塞北的天氣任般寒冷,土著不是穿狐皮貂錦,就是羊皮棉衣。為恐被野獸發現而加以侵害,走山路的人都愛加罩一件長可及隨的白袍,像牛祥明這般裝束,可說是一個也沒有,怎不叫於志敏起疑?

  這一欄截雖是不錯,卻鬧了將及兩個時辰,不說肚裡饑務,而月天色將晚,確也要找地頭歇息。當下點點頭道:「這樣也好!但又要煩獎姬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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