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餘生 > 明駝千里 | 上頁 下頁


  于志強也猛省過來,急把乃弟另一條手臂拖住,關切地喊道:「弟弟!你不能走,你要一走,爹爹該多麼傷心,他天天盼望你回來……」

  于志敏原是一時強不開,覺得情魔困擾,一身茫荒,才想遠遁天滾,讓骨化飛灰,不給人間留下半點形跡,此時被兄嫂一阻,不由得施從中來,委曲得流下兩行淒淚,主顫聲道:「你們別說了,我自己知道,除了死,沒有方法擺脫這麼多的紛擾!唉……

  誰教我……」

  忽然一個甜脆的聲音在門角格格笑道:「誰教你什麼?誰放你長得太美了,教人家女孩子要喜歡你?死!沒有那麼便宜,多少人肯放你去死?」在這一陣笑語中,秦浣霞和盛逸芳已笑吟吟現身出來。

  盛逸芳接著秦浣霞的話尾,「唉」一聲道:「不害著,偌大一個孩子,還要哭哩!」

  原來女孩子最喜打聽別人的私事,一見他弟兄由書屋退出,躲躲藏藏繞往後院,玉鴛竟不向備人打過招呼,也匆忙的走開,就知有好戲看,盛逸芳和秦浣震互換一個眼色,立刻溜往後廳,躲在門後偷聽,待見他三人鬧成一團,才現身出來。

  於志敏被他幾個一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睜著一雙目癡望著天空,敢情那飄浮的輕雲,會啟示他應走的路。

  秦玉鶯年紀雖比他兩人小,但嫁了的女孩子臉皮總要厚些,橫他兩人一眼:「你們還不過來勸他一勸,要是我兄弟死了,雖然輪不到你哭,倒也不好受!」

  盛秦二女被她這樣一逗,不期粉臉飛紅,同時「呸」了一聲,撥頭就跑,卻把於志敏惹得「噗嗤」一笑。

  秦玉鶯忙叫道:「你們別跑,一跑,他又要哭了!」這一來,無異讓她兩人跑得更快。但是,於志敏已無法再哭,也不能扳起臉來,他靈明一複,立聽到又有腳步聲走來,忙道:「嫂嫂放手!又有看笑話的來了!」

  這回到來的是明因師太和龍嘯雲,還有于冕和秦方也跟在後面,幸而玉駕和了志強都己鬆手,不然更加尷尬。

  於冕見他三人像木頭般站在一起,幼子淚痕未幹,也不知究竟發生什麼事,老眉一堅,瞪著于志強道:「你們又鬧甚麼?」

  于志強生性老父震怒,那敢答話?還是秦玉鶯看著父母在旁,嚅嚅道:「敏兄弟說他要死哩!」

  于冕冷眼向於志敏一掃,喝一聲:「還不快拜謁你岳父母?」

  於志敏只好隨聲下拜。

  龍嘯雲雖因愛女被擄而傷感未盡,到底又得到一拉嬌婿而略解愁容,受了於志敏四拜然後挽他起來,攢入懷中,撫摩他的病背,柔聲道:「好孩子!年紀輕輕。怎好說那不好的字眼?你別著急,慢慢找你姐姐妹妹回來,一同這個快活的日子!」仰望著於冕道:「于老兄!這被於我也有一半的份兒,就不准你胡亂發惡!」

  于冕見親家母這般說,心想:「走的是你的女兒,你受怎樣就怎樣,那還不由你?」當下笑笑道:「但憑親家母教導就是!」

  龍嘯雲說一聲:「當然!」拉著於志敏出外問七問八去了!

  這一夜,於府仍然大開盛筵,除了原有潘義恢之外,還有府尊和都指揮同知,與及他們帶來十一二位大小將員,將近百名的兵勇,把於府頭一進的大井和前庭坐得滿是人頭不論是官,是兵,莫不欲光見這位力剿魔窟,震驚帝座的少年英俠于志敏為快,府尊更情他一肚子文才,特要考一考這位少年人,不料對答下來,只覺對方真個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連他自己也不知、人家用的是那裡找來的典故,只好喟然歎道:「于二公子這般才學,要去考文料,那怕不摭抬個把狀元,光宗耀祖?」

  於志敏雖覺得這些官僚俗不可耐,也得強打精神和他們敷衍,唯唯否否,還算不失大體。

  當夜席終人散,於志敏將自給的幾本圖冊給于志強。一本是他自練的各種功夫,轉教于志強練習之用,另外兩本是「連環珠玉劍法」和「盤龍劍法」,他在南昌和玉鶯姐妹初見面的時候,曾經答應過各教她一套劍法,卻因連年奔走,沒有機會,只在旅途上利用閒暇,繪成圖冊,這時交給哥哥轉交嫂嫂。然後,再找文信兒過來,也交給他一本厚冊,並吩咐道:「這本國冊除了十二字與及履空蹈虛,束氣成鋼,展氣成雷,三花聚頂,一片丹心等絕學之外,舉凡我學過的東西,裡面大半都有,只要你勤學五年,已趕得上當今最厲害的魔頭,縱使茅幹亨複生,也難得勝傷一招半式了,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進步,別人也在進步,半點也荒廢不得大意不得……」

  文信兒對別人可算是十分頑皮,對這位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師父,卻是必恭必謹,唯唯稱是。

  于志敏續道:「再則:我給這本冊子,你必須以一年的時間完全背誦得出來,並練得乃點不錯,到了明年此日,必須將它焚毀,休教別人盜去而為害世人。須知練成這冊上各種功夫之後,除了師姐,師祖母,你王師母和我之外,已無人能制,你要是把它遣失了,就是極大的罪過!」

  文信兒聽得汗毛根根豎起,連說:「徒兒不敢!」

  於志敏笑了一笑,又道:「明天我就要往很遠的地方,本想把你帶去,卻因你功力不足,去了反而累我,你回去睡了罷!」待文信兒走後,又對於志強道:「你那本上有制服信兒所學的絕藝,但你練的時候,得瞞著他練,這並不是防他,而是防那本書被別人偷去。」

  于志強正擔心這一件事,至此才算安心,笑道:「你這人也太麻煩,既恐怕那本書會失,為何這樣輕易傳授?」

  於志敏笑道:「絕藝不傳人,難道任它自絕?這鬼靈精根骨很好,經我用瑜珈術成就他三年功力,當然要教人教到底,否則,當初也不必多此一舉了。再過幾天,你兩位弟婦和阿菩、阿萄、阿莎和瑾姑都要來。但我等不得她們,你將我的信交給霜妹,叫她往西傾山去找我!」

  于志強詫道:「往西傾山找你!你不是要往瓦刺去?」

  於志敏笑道:「我當然先往瓦刺,然後折往西傾山,只怕仙女教將玉鸞妹妹擄往西傾山,得先有人去打探,並看情形解救。

  于志強道:「她帶來那幾個女的怎辦?」

  於志敏道:「紅姑有了喜,和穗姑留在家裡好了,瑾姑四人卻要帶去,我信裡講的有,不必多問!」就從袋裡取出一封厚得出奇的信,交給于志強,便倒頭睡覺。

  于志強卻是思潮起伏,捧著於志夠給他那本冊子,又是喜歡,又是緊張,想睡也睡不著,索性挑燈翻閱,坐到天明,天色才亮,就聽到文亮在前庭嚷道:「這小鬼一聲不響就這樣走了!」不禁一驚,忙懷了書本,往外問叫一聲:「師伯!」接著悶道:「你說又有誰走了?」

  文亮滿臉愁容道:「還不是你那師侄信兒走了?」隨手交給一張紙條道:「你自己看去!」

  于志強接過來一看,下面只有:「稟告爺爺,信兒覓地練功,五年再見,敬祝安康。」十八個字,心想:「這小鬼確是可惡,連他爺爺不告訴一聲,留字就走,那還成話?」忙問道:「師伯知他幾時走的?」

  文亮苦笑道:「我要知他幾時走,還不攔住他麼?昨夜裡他師父找他去,我正和各位前輩床談,到隨時不見他回來,只道你們留他在書房裡睡,直到今早上我要用枕頭墊坐練功,才發覺這張字條。」

  塞馬先生對於冕笑道:「老弟起這莊院,敢情是日子沒有揀好,以致犯了空亡,不然怎會走失恁多人口?」

  于昆被塞馬先生打趣得無話可說,回顧于志強道:「主事是不是敏兒讓他走的!」本來他已經有點不悅,但於志敏是文信兒的師父,師徒之間另有一定規擅,反以不絕廳責志敏,只這樣輕輕一問。

  于志強將夜來的事稟過,接著道:「敢情信兒生怕練功的冊子被偷被奪,所以覓地躲藏起來,又不顧連累文師伯在荒山時嶺受苦,才夤夜出奔,倒不能怪他!」

  文亮聽說愛孫已獲于志敏親傳秘本,不勝喜悅,連聲道:「我那全怪他,但信兒這孩子也太死心眼,有這樣重大的事,要是對我說,難道我還不放他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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