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墨餘生 > 明駝千里 | 上頁 下頁


  汪信一既狡且狠,就在於志敏身法一停,話末說完的時候,忽然猛一頓腳,拔高十幾丈,一蓬光雨倒灑下來。於志敏只道他仍打著逃的主意,正要起步追去,忽見藍雨下瀉,知這青磷劇毒,沾惹不得,急一沉身子,連發掌風把它吹散,一面注視汪信一,生怕他乘機逃走。

  汪信一已經橫了心腸,那還作走的打算?尤其他身受於志敏那種四成真力的掌力,雖打得十分疼痛,但仍勉強挨得下,誤認這少年功夫不過如此。青磷麾焰劍無論劍身和劍氣都含有劇毒,總要仗它找回幾分面子,所以一縱起身軀,先甩出一蓬青磷粉,立即就腿上拔出不到一尺長短的小劍,冷笑一聲,一招「寒鶴棲塘」帶著一丈方圓的藍光,盤空而下。

  於志敏看他兩枝小劍居然也灩灩生輝,各有幾尺硭尾,情知是件寶物,心想「這廝的藝業不過和幹坤一發皈命妖道相仿佛,怕他作甚?」見汪信一得意洋洋舞著小劍悠然而下,不知他憑甚麼那樣自恃,只得閃開丈餘,盤算怎奪下對方雙劍,好給蟬兒、玉鸞作見面禮。

  汪信一這時已落到距地不過三丈,驟見對頭閃開,敢情得意已極,桀一聲笑,雙腿一夾,身子暴射過去,一招「猛龍擒虎」雙劍向裡一合,兩條藍藍湛湛的硭尾,斜掃向於志敏頸上。

  於志敏喝一聲「好!」頭一低,腳一挺,反由汪信一腳腹下倒躍上去,趁勢在他頭上重重拍了一掌。汪信一身在空中被於志敏這一掌擊得他身形激射出五六丈外,急使一個「斛鬥翻雲」的身志立定腳跟,同時揮劍如飛,把自己周身護定,十丈內外,劍氣生寒,臭氣洋溢,於志敏竟被迫得在十丈以內打轉。其實,蟬兒與汪信一交手的時候,估他功夫與靜虛道長差不多;於志敏估他藝業與乾坤一發相仿佛。說起來,兩人的估計都不曾估錯,因為蟬兒遇上最厲害的敵人要算靜虛道長,她與于志強兩人對靜虛一人,尚且被對方打傷,若非王紫霜及時趕到,恐怕已不堪想像。

  但是,於志敏在梅嶺關遇上皈命道人,並不是他認為最厲害的敵人,只因汪信一雙劍帶硭,又毒又臭,才迫他不敢過分接近。

  這時於志敏雖是空掌應敵,但他已決定應採取的手段。心想:「我不用手打你也要把你累個半死!」他一想到再過一會兒,這位西廠都指揮該是什麼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施展出「一片丹心」的氣功,遙遙地貼緊對方的護身真氣,由他拖著自己的身子來轉,而自已毫不費力地加以嘲弄。汪信一隻聽笑了一聲,就找不到對方身影,剛揮劍回頭,又聞笑聲發自背後,一連幾個轉身,都是同樣結果,這才猛省對方用的是那一種身法,看不出這少年居然練到無上的本領,而且相隔十丈以外,仍然能夠不即不離,任由自己的真氣去引動,不禁駭然停步,在原地舞劍自保。

  於志敏見他停下,自己也只得停下,卻同時吸進一口真氣,用「千里傳音」的氣勁大喝一聲「怎的不轉了!」

  這一聲斷喝,就像迅雷般在汪信一耳邊暴響,幾乎把他耳膜震破,嚇得「嗷」一聲尖叫,躍高十五六丈。於志敏不由得自嘗傑作,縱聲大笑。

  汪信一聽耳邊那聲暴響,以為敵人已到身旁,這才驚得直跳,轉頭一看,見敵人仍好端端站身在距離自己起步的地方尚有十丈左右,驀地想到方才一喝乃用「千里傳音」的氣功,不由更是大駭。要知這種「千里傳音」而且還要「入密」的功夫,除非苦煉百年,氣功到了最高境界才行。縱然如此,也不過能使聲音遠近如一,細若遊絲,聲若蚊蠅,僅能使受聽人辨得音義而已。如果要練成象獅吼。像雷霆一般的巨響,若沒有絕世的奇遇,只怕多轉投幾次胎,也未必能夠。

  汪信一的勁功、氣功、內功、若不是登峰造極,奸賊也決不會選他擔任西廠的都指揮。但也因他自家兒懂得這個難練,才越被對方的絕藝震驚,正如同沒見過老虎的人,以為他不過是一隻大貓;不見過獅子的人,只以為是一隻大狗。當他一知道是老虎,是獅子,便會嚇得抖索不已。

  這時的江信一發覺於志敏藝業竟是恁般高強。那還再敢戀戰?不待身軀落地,便雙劍向下向後連揮,乘著揮劍時反激起的勁道,猛向外撲。恰像怕狗的人,盡將手中棍向後猛打,仍然不敢回頭再顧,惡狗是否追來。汪信一一陣亂撇亂打,好容易待得身形落地,拔腳狂奔。因為不見有人追趕,心想;「這條命總該是我的了」他究竟跑了多遠,自己神魂顛倒中那會知道?敢情他已周身大汗,氣喘如牛,只好停下來,揩一揩額角的汗珠。那知在這時候,於志敏卻格格笑道:「要打就打,盡在那邊跺腳作甚?」這一句,提醒了夢遊人,汪信一猛然回頭四顧,敵人相距不過十丈,山丘在左,河水在右,樹林在後,麥田在前,可不是仍在原地不動?(按:汪信一發現這一種奇事,他以為走了很遠,事實上一步也未曾走。這種現象,現代心理學上有所解釋,大凡某人念念不忘某一件事,便發一種「離魂症」,也可說是」精神分裂症」。有些人夜間走路,越走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著急,走到天亮還在原地,認為著鬼迷,與此緣因相同,交代過了,便不再曉舌。)汪信一這一驚豈同小可?心想:「這小子敢情還會妖法?否則,怎能用縮地法縮我轉回原地來?」他曾聽人說過,若是遭鬼迷,只要停腳下來,向四周灑一泡尿,定一定神,便可認得清道路。這時,汪信一神魂顛倒,恍如夢寐,到底是真?是夢?是魔?他已不能把握,當真拉下褲子,對著於志敏將尿射出,一面還猛喝:「打鬼!」

  於志敏起先看他在那邊掏腰間,(按:那時候的褲子沒有褲扣。)以為他要施用什麼暗器,正要留神,不料一道尿水射出,又猛又急,幾達身前。再聽他不斷地猛喝,這才想起這位魔頭已得了喪心瘋的病症,不禁好笑起來。於志敏學過瑜珈門的功夫,醫治汪信一這種落魂病本無困難,但對於這種萬惡不赦的魔頭,何消醫得?一步趕前,點了他第十四節椎骨下的「命門穴」,廢了他一身武藝,繳了他的雙劍,再將他那歹毒的暗器深埋地底。

  汪信一被點了「命門穴」渾身乏力,連腰脊都不能伸直起來,只有任憑炮製。於志敏將他的腰帶解開,把他捆得像一個大元寶,提起來向家裡飛縱。不消多時,回抵新建的家,只見諸義俠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不知說些甚麼。

  於志敏雖然多年未見老父,方才也不過是略談幾句,便自追敵,但在月光下仍認得出親父與哥哥站在一起。想起這些年頭,老父不知如何受苦,已是悲從中來,將汪信一往瓦面一放,即在親父的面前跪倒,只喚得一聲」爹!」勉強再說一句:「敏兒回來了!」已是悲不自勝,再也說不下去。

  於冕也是愴然,他雖由長兒志強口中獲知小兒志敏一切,加上近日來的重重喜事,老懷十分安慰,但父子相逢,總免不了流下幾行熱淚,然後進出一句;「敏兒!苦了你了!」雙手把這位愛子扶起,攬入懷中,仔細端詳一番,老淚又成行落下,還是駱中明過來相勸,才止住他兩人的悲戚。

  父子相對半響,於冕才收淚道:「先見見幾位前輩!」執住他的手走往諸義俠面前,一一替他引見。其實於志敏和這些義俠,多半已經見過,只需引見塞馬先生師徒,孟開先、武隱真鮑逸志、盛淩如父女等八人。

  這些義俠方才已見到於志敏的真功夫,無不歎他為人,真個有龍捲風那種威勢,當者立摧,各由衷裡恭贊幾句。

  於冕待他這位愛子與諸義俠寒喧片刻,才指著縱槽交錯的屍體道;」敏兒!你說這些惹厭的東西怎生區處?」於志敏道:「請爹和各位前輩回廳裡坐,待兒和哥哥幾人來辦就是!」朝信兒招招手道;「你也過來!」文信兒見師父喊他,急過來跪倒,恭喊聲;「師父」

  于志敏當著爹爹面前,只得按下嘻笑怒駡的性格,但仍眉頭一皺,「哼」一聲道:「你這是怎的?」文信兒猛覺師父正不喜這一套,慌得一躍而起。

  文亮呵呵大笑道;「老朽這位小孫,誰的話也不肯聽,還是聽師父的話,索性跟師父好了!」於志敏笑道:「以信兒這份姿質,若能適時用功,不難一日千里,可惜晚輩不能在家久住,只好由他自己摸索,雖是同樣有效,時間上卻需要很久了!」

  文亮見說他的孫兒能夠大有進步,已自心喜,及聽到後面一句,卻又有點擔憂,忙問道:「小俠還要去那裡?」

  於志敏微喟道;「要往瓦剌,說不定還得往玄冰穀走一趟!」

  說道「玄冰穀」,各人同時一震,於冕忙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於志敏道:「本來是越快越好,遲了只怕追牛祥明那廝不上!」牛祥明是東廠都指揮,各人全都明白。塞馬先生忍不住「哦」了一聲,指著被捆成一團的汪信一道:「小友擒來這人是誰?」

  於志敏道;「這就是方才和蟬姐交手的西廠都指揮汪信一!」

  秦玉鶯忽然「咦」一聲道:「蟬妹怎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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