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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侯四等人見白男陡然運氣行功,也顯出了緊張神色。

  只有那位獨眼山人,始終鎮定如恒,他朝白男望了一眼。仿佛業已看穿了白男的內心,點頭微微而笑,意頗贊許。

  白男並不理會眾人的反常神態,依然我行我素,兩臂環圈上推,周而復始,刹那之間,坎離神功叫足,這才面向玄龍,以傳音入密之功,聚氣如線,用一種略帶譏諷的口吻笑說道:「日前在寧遠酒樓上,那個自稱是賀蘭派掌門的三目狻猊,曾經大言不慚地說他不把『毒手尊者』放在眼裡,現在人家出場了,眼看一元經即將到手,他老人家卻躲在一邊,噤若寒蟬,龍弟,你看可笑不可笑?」

  白男雖是個女孩子家,但因天賦奇佳,且幼秉三白家學,三白老人愛逾掌珠,坎離神功雖未進至爐火純青之境,但由於十餘年的朝夕勤修,目前至少也有七成火候,她這一聚氣傳音,雖然聲調和緩,全場之人,均如有人耳語般聽得明明白白。

  武功修養深厚的,不用觀望也會知道聲浪來自何方,有些修養稍差的,開始露出一臉驚疑之色四面張望起來。最後,所有的眼光一起射向了三目狻猊。

  自毒手尊者現身之後,三目狻猊的臉色一瞬數變,陰晴不定,仿佛一直拿不定主意似地。此刻經白男傳音激將,臉色遽然大變。他狠狠地朝白男存身之處瞪了幾眼。

  白男又向玄龍故意笑說道:「一個人若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也煞是可憐,龍弟,我真後悔,萬一三目狻猊惱羞成怒,避過今天,日後找到我頭上泄忿怎辦?」

  場中有人輕聲笑了。

  三目狻猊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本已走近青石的毒手尊者,這時忽然止步轉身,先朝白男看了一眼,然後遙向三目狻猊傳音問道:「丁兄,你說過這樣的話麼?」

  三目狻猊冷冷地傳青反問道:「我說過什麼?」

  毒手尊者道:「說我『毒手尊者』不在你『三目狻猊』的眼中?」

  白男這時搶著傳音插道:「龍弟,為了一世英名著想,我看三目狻猊還是賴個乾淨的好,不過,那時候我怎辦,毒手尊者會不會以為是我從中造謠生事?」

  玄龍也傳音湊趣道:「救人一命,勝造六級浮屠,假如能夠不傷這兩位老前輩的和氣,師哥受點委屈又算得什麼?」

  玄龍說得雖然好聽,但語意更較白男所說的令人不受用,三目狻猊是何等老練角色,他見白門兩小的故意問答,已然明白兩小使壞,有心坐山觀虎鬥,但他恨的卻不是兩小的陰損,他恨毒手尊者不夠一代高人風度,不管他三目狻猊背後有沒有說過這種話,但在這種場合經人指證出來,其用心不問可知。雙方均是武林中僅存的幾顆碩果之一,今天到場的,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有武功高過他們兩個的人,也就是說,今天這部一元經,只有他們兩個有資格取得,如今,你毒手尊者出場,他三目狻猊靜立一旁毫無表示,已算是天大的人情了,依道理,你毒手尊者應該將這些閒言閒語置諸腦後,充耳不聞才像話,現在你居然倒過來先起問罪之師,豈非欺人太甚?

  三目狻猊先朝兩小冷冷一笑道:「娃兒,你們兩個別挑逗了,只要有我三目狻猊在,除非征得老夫同意,誰也別想能將一元經擅攜出場,你們兩個娃兒瞧著吧!」

  說完,掉轉臉,厲聲向毒手尊者回道:「黑鬼,就算我姓丁的說過又怎樣?」

  白男拍手贊道:「好,夠英雄。」

  毒手尊者緩緩走回場心,一面走,一面自語道:「一山不容二虎,我們之間沒個決斷總不會太平,這樣也好,一勞永逸,為了這本曠古奇珍,說不上也只好先得罪老朋友了。」

  全場立即鴉雀無聲。

  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異常凝重起來。

  嚴格說來,三目狻猊和毒手尊者都是武林之害,誰也沒有義行可足稱道,在場之人,除非與兩魔有舊,誰也不會對他們倆有著好感,眾人之所以緊張,實在因為兩魔名氣太大,尤其是天山毒手尊者,早已謠傳不在人世,今天居然露了面,此人之武功,已達高不可測的程度,如今碰上了三目狻猊,正合上了俗語所說的棋逢敵手,二人相殘,無論誰勝誰敗,都是武林福音,假如能夠兩敗俱傷,更是再好沒有。

  天山毒手尊者向這邊走來,賀蘭三目狻猊也向那邊迎去,雙方在場心相距十步之處彼此站定。

  毒手尊者首先拱手道:「老朽也知道這是那邊兩個年輕小子有意挑撥,既蒙了見直認不諱,這樣也好,一經不容二主,今天不巧,我們兩個都來了,假如不幹乾脆脆來個了斷,彼此心裡都是不舒服……關於印證的技術問題,丁兄有何見教?」

  三目狻猊昂然冷笑道:「我們兩個一向均以掌力自豪,但六七十年彼此均避免正面衝突,現在既然如在弦之箭,說不得只有在天下武林同道面前於內力方面現現醜了。」

  毒手尊者應了一聲好。

  二人同時蹲身坐下四平馬,互道一聲請,雙方一起亮出雙掌往前一推,四掌立即遙遙端抵,二人均是雙目互注,毫無表情,遠遠地望過去,活像兩個剛剛習武的人在從事下盤功夫的紮基,一點戰鬥氣氛也沒有。

  約有盞茶之久,二人腳下的岩土開始下陷,二人的神色也開始有了變化,毒手尊者的雙掌開始微微顫抖……

  獨眼相士輕輕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玄龍緊張地悄聲問道:「怎麼啦?山人?」

  獨眼山人歎息道:「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完定啦!」

  白男忙道:「誰?毒手尊者?」

  獨眼山人淡然一笑道:「恐怕這就是所謂因果報應了,作惡一生,結果如此下場,也真令人寒心……」

  白男輕聲怨道:「你到底是在說誰呀?」

  山人笑道:「依你看來,是誰敗定了?」

  玄龍皺眉道:「兩人均力敵,誰也未落敗象,只是……只是毒手尊者的那雙手為什麼顫抖?」

  白男悄聲道:「山人,你是說毒手尊者輸定了?」

  獨眼山人搖搖頭道:「恰恰相反。」

  兩小,包括侯四、長腿等人在內,聞言全都大吃一驚。現在,誰都知道這個獨眼相士是個非常人物了,只是沒有時間去追究真相罷了,他既然如此論斷,自然有他的道理在。眾人之中,金剛掌侯四的心頭則另有一種特別滋味,在上峰之際,他為了玄龍的安全,曾經出其不意地向這個相士試探過,他侯四的掌法是傳自一元經上的真正金剛掌法,雖說不上武林無雙,如果單憑血肉之軀毫不抵抗地挨上他的一掌,即令當代第一高人,也不一定就能毫無所謂!

  可是,這位獨眼相士,當他食中兩指已經點近他的「幽門」重穴之時,他居然不避不閃……是他算准侯四下不了手呢?抑或是他自信侯四傷不了他?如屬於前者,則此人的鎮定功夫可算得是天下無雙了;如屬於後者,則此人之武功,更是不可思議。這樣說,此人簡直可怕異常,尚好此人並無惡意,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此人到底是誰?

  他參加一元經大會是不是也為了一元經?

  他為什麼要裝模作樣?

  他為什麼還不出手奪經?

  侯四一肚皮疑惑和慚愧。

  這時獨眼山人又開口了,他說:「若論真正內力,毒手尊者和三目狻猊實在不相上下,但三目狻猊最大的缺點是好色,行年百歲,尚未與女色絕緣,仗著功力深厚,采戰有方,平日決看不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但一旦和旗鼓相當的對手較起力來,在持久方面就要吃點小虧了。不過,這一點還不是三目狻猊的致命之傷,三目狻猊雖然好色,但並不縱欲,本元囗損有限,頂要命的是他忘記了毒手尊者的成名絕招『微波撼魂手』。

  這種『微波撼魂手』專在緊要關頭以輕微顫動去搖撼對方發出的內力,令對方心動神搖,意志無法集中,在欲罷不能,制止無術的情況下,只有等待力竭精疲,脫力而亡了。這是『毒手尊者』『毒手』的由來,三目狻猊並不是不清楚這一點。假如他早有準備,不和對方黏鬥,硬以一招一式游戰,毒手尊者無法發揮所長,這一場龍虎鬥便不知道鹿死誰手了。真是神使鬼差,他自信他的功力不在毒手尊者之下,而竟疏忽了對方的成名絕招,這豈不是自取滅亡?」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再向場中望去,獨眼相士說得一點不錯,三目狻猊露出了一臉驚惶懊惱之色,汗珠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滴,可是,事已至此,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假如在這時因怯戰抽身後退,那只有死得更快。

  再看毒手尊者,臉色雖然凝重,眼中卻發出一種喜悅的光芒……他那得不喜?如果能將三目狻猊一舉擊敗,不但一元經穩得,同時「毒手尊者」這個名號也就更響亮了。

  同情弱者是人類的天性,三目狻猊雖然無惡不作,令人切齒,但眾人見他一旦身處毀滅邊緣,也不禁生出了一絲憐恤之感。尤其是白男,她因為釁由她肇,內心頗感不安。於是,她向獨眼山人徵詢道:「山人,三目狻猊可是十惡不赦之徒?」

  獨眼山人望了白男一眼,微笑道:「假如不是又怎樣?」

  白男毅然道:「我想不顧一切為他們排解。」

  獨眼山人又笑道:「少俠自信有此大能力麼?」

  白男赧然反問道:「山人以為我能麼?」

  獨眼山人搖搖頭,微笑不答。

  白男著急道:「場中可有此能力之人?」

  獨眼山人點點頭道:「有,就目前現身會場請人來說,只有一個!」

  白男道:「誰?」

  山人道:「少俠猜猜看。」

  白男著急道:「山人別賣關子啦,人家危在頃刻,若不從速設法,待找到那人又有何用?」

  山人笑道:「三目狻猊並不如少快想像中的不濟,如欲分出勝負,至少也得再有頓飯光景呢。」白男臉色微寬,又催道:「那麼請你說吧,那人是誰?」

  山人似乎有意逗著白男,笑道:「你先猜猜,猜不中我再說不遲。」

  白男秀目連滾,突然遽指山人之面,逼視著獨眼山人道:「您?」

  獨眼山人淡然一笑道:「錯了,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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