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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美少年聞聲臉色微微一變。

  西看棚內,一直在正襟危坐,作凜凜然不可侵犯貌的洞庭異叟,在看到了半空中來人的這種身法後,紫臉上也驟現異樣神色,上身前傾,雙眼突瞪,幾乎要從座位上立起身來。

  侯四點點頭。

  白男得意地微笑著。

  大頭乞兒跳著拍手歡呼道:「快哉!快哉!」

  剛才和白男吵嘴的那個漢子,此刻經侯四解開穴道,打別人隔肢窩裡一縮脖子,晃眼鑽得無影無蹤。

  玄龍在擂臺上一站定,人叢中立即一陣大嘩。

  又是一個年輕人——眾人在心底想。

  兩人都不是孫家請的,一個美極,一個醜極,二人手上都有一把劍。

  唔,這下子可有精彩的好瞧了。

  玄龍站定之後,先微笑朝那個俊美的少年一抱拳道:「小弟乃山西五台趙玄龍,友輩戲贈外號潛龍子,少俠貴姓大名可否賜告?」

  美少年撫著劍柄瞪著一雙俊美的鳳目,朝玄龍周身打量了好一會,惶惑地,以一種清脆悅耳的聲音向玄龍反問道:「你是孫立功方面的人呢?還是孫立言方面的?」

  玄龍心底暗笑,居然有人比他更小更稚氣,嘴裡卻笑著道:「少俠您呢?」

  美少年哼了一聲道:「哪一方面都不是!」

  玄龍笑道:「小弟也是一樣。」

  美少年奇怪道:「那你上臺來幹什麼的?」

  玄龍失聲笑道:「你呢?」

  美少年瞪眼道:「這個你管得著麼?」

  玄龍笑道:「我的可給你管著嘍?」

  美少年略露怒意,大聲道:「好,我們兩不管,不過,剛才我向台下交代的話你可曾聽得清楚?」

  玄龍故意逗他道:「請少俠不妨再說一遍。」

  美少年大聲道:「我要比的是兵刃。」

  玄龍也故意大聲道:「小弟我,想向少俠討教的,也是兵刃!」

  美少年一指玄龍手中的紫斑劍,問道:「是劍麼?」

  玄龍點點頭。

  美少年臉上露出一絲喜悅之色,隨又沉著臉,問道:「那麼你對劍術頗有自信了?」

  玄龍微笑道:「跟少俠對自己劍術上的自信差不多!」

  美少年冷笑一聲,道:「那就看看誰沒有欺騙自己吧!」說著,伸手便要拔劍。

  玄龍連忙搖手止住道:「且慢,請少俠先行賜告名號!」

  美少年大聲道:「川南賈鳳,沒有什麼字型大小。」說著,錚地一響,劍身半拔出鞘。

  玄龍仍然搖著手道:「且慢,小弟尚有話。」說著,掉轉身軀,先朝東西兩看棚,分施一禮,朝西棚施禮時,還特意向洞庭叟高喊了一聲:「洞庭老前輩您好!」

  喊畢,再掉正臉對台下萬頭攢動的人群,暗運坎離罡氣,以傳音功夫向全場交代道:

  「常言說得好,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古人雲,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手足有連肢之義,血肉之親,推廣其義,即四海一家之謂也。於今巴州孫氏弟兄,為著一些古老無意義的爭執,每年依例大動干戈,不但耗費金錢,甚至損及武林和氣,實在有違天和,有背人倫。于公於私,兩失其利。适才武林異人洞庭老前輩和摩天派掌門人為了神拳柳快之爭,便是明顯一例。現在,川南賈鳳賈少俠和在下五台趙玄龍,也各興無名之師,將有一場比劍。

  在正式比試之前,在下有一個建議,尚望孫氏弟兄和在場諸君子,審情度理,加以採納。就是:這種每年例有的擂爭,請于明年停止繼續舉辦,今年是最後一年,今天是最後一天,這一場比劍是最後一場!在下的意思是,武術一道,本源起於健身,嗣後演變至須仗以鋤奸惡,已成為正義難伸的諷刺。這一點,尚無可厚非。若諸數十年的二五更,埋頭苦練,曆嘗辛酸,只為了一點房地產之類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而濫展師門武學,作無謂之爭,應為吾人所不取。

  小弟天資愚魯,文武兩途均無成就,幸得所投恩師訓誨有方,對大義方面略有心得,故不揣年青言賤,冒昧陳詞,望諸君深深體會人上有人的古訓,移此精力,多做其他有益人世之舉。

  孫氏兩族所聘各位武林先進如對小弟這番話有不滿之處,小弟膽敢代這位川南賈少俠做主,我們二人在比過劍後,暫留臺上片刻,恭候賜教,如在今天播期進展之內,無人興問罪之師,便算孫氏兩家已經採納了小弟的意見,小弟這廂先謝了。」

  說著分向東西兩看棚,又是一禮。

  玄龍揖畢,掉臉向美少年賈鳳道:「小弟适才擅作主張,賈少俠同意否?」

  美少年賈鳳在玄龍朗朗發言之際,始終在凝神諦聽,此刻見玄龍向他發問他連玄龍問的什麼都未緩過神來聽清,便因含無限深意,頗為激動地連點了兩下頭。

  玄龍跟著又向台下大聲說道:「印證武學,本是求上進的方式的一種,勝敗乃兵家常事,小弟與這位賈少俠,尚是初次相會,我們之間,無仇無怨,無是無非,既非為名,也非為利,純是藉此千載難逢之良機,商研切磋,交一個同道好友而已。我二人年齡均輕,設有失招敗式,火候不到之處,尚望在場先進不吝賜正。」

  玄龍這一番話,說得如金石擲地,鏘然有聲。

  全場為之動容,一時間,鴉雀無聲。

  他說這番話的用意有二。第一,他感覺這種擂爭實無存在的價值,你看,一個相當年輕有為的終南弟子,只為孫家的私事,不但身受重創,還在無意中犯了派規,弄得吃了虧都不敢聲張,豈非都是這種擂爭害人?第二,他這次上臺實在是迫不得已,他既不清楚賈鳳的來路,又不瞭解對方的用意,打贏了,沒有什麼榮譽,打輸了,平白丟人,再說,對方的年齡比自己還小,一派稚氣,刀劍無情,萬一失了手怎辦?這實在有違恩師的告誡,他做的是不應該做的事。可是,白男脾氣大固執,說一不二,他既然在事前答應過這二天受他管束,他到底有著孩子氣,感覺到說過的話不能不算。他上臺之後,便想到這一點,藉此機會,如能將孫氏兩兄弟的情懷拉攏,又稱量了自己的造詣,也算是百害一益。他怕賈鳳年幼無知,假戲真做,殺出火氣,無法收場,故先拿話將他和他說成渾然一體,這場比劍有如師兄弟間抓招喂招一般。

  他本是一塊天生奇材,文武兩方面都有著驚人成就,加以口齒伶俐,音調鏗鏘,語態懇切,他這番娓娓陳述,實出眾人意料之外,包括侯四、大頭、白男和川南賈鳳在內。

  玄龍發話時,音浪是以坎離之氣傳送,普通人聽來,只不過感覺這個醜少年的音調清越,嗓門寬宏,中氣充沛而已,但在洞庭異叟、侯四、白男、大頭乞兒和賈鳳這班行家聽來,可全都欽佩到家,訝異達於極頂。

  白男第一個向侯四低聲道:「這個吊眼兒的稟賦實在比我推測的要好得多。」

  侯四道:「此子成就將來決不在白老以下。」

  大頭乞兒樂得嘻開大嘴只傻笑。連站在玄龍對面的賈鳳也在心底暗忖道:「我能和這個吊眼兒大孩子打個平手就算不錯了。」

  洞庭異叟只聽得兩眼愈瞪愈大,愈視愈直,臉上紫氣煙籠,幾疑身在夢中。

  玄龍說罷,右手霍地抽出紫斑劍,橫胸平舉,左手捏訣,附於劍梢三寸處,雙目平視,腳下踏著子午馬,緩緩說道:「賈少俠請賜招。」

  賈鳳抿嘴笑道:「但願閣下的劍法和閣下的口齒一樣高明。」

  玄龍靜靜地道:「但願賈少俠別忘了這場印證是純粹的以武會友。」

  賈鳳更不答語,手腕微翻,一聲輕吟,一柄藍光閃耀,冷氣森然的寶劍業已脫鞘而出。

  「啊!」玄龍在心底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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