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英雄淚 | 上頁 下頁
五一


  玄龍笑著點點頭。

  大頭乞兒當然知道玄龍早就曉得洞庭異叟這號人物的趣史,不過,既不便表明他和玄龍之間以前的一段,問話的語氣,也只好概括攏統一點了。

  白男也點點頭,笑道:「聽侯四叔說過幾次——他現在在哪裡?」

  大頭乞兒輕聲噓道:「小聲點,他來了。」

  大頭乞兒語音方歇,只聽得樓梯卜搭蔔搭地一陣響,已從樓梯口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紫銅臉皮,面籠寒霜,雙目冷光襲人的威武老人。

  一點也不假,他正是以正人自居,武學自負,認為當今武林中很少有人能與他相提並論的洞庭異叟,方正公!

  洞庭異叟剛剛坐定,立刻有店小二上前躬身請安問好,並恭詢沏點什麼,吃點什麼。

  只聽得洞庭異叟冷冷地向店小二反問道:「這個也消來問麼?不吃不喝,會到這兒來是幹什麼的?」

  店小二碰了個三十年難得這麼一次的橡皮釘子,應了兩聲是,裂著嘴,下樓而去。

  玄龍和大頭乞兒,低頭暗笑。

  白男卻披披嘴,表示不屑。

  一會兒,茶點上來了。洞庭異叟門聲不響地吃喝了一陣,忽然朝玄龍他們這邊大聲喊道:「喂,那個大頭乞兒過來,老夫有話問你!」

  大頭乞兒朝玄龍和白男二人扮了一個鬼臉,離座朝洞庭異叟的座位走去。玄龍和白男齊都放下茶具,睜圓著兩眼,抬頭望將過去。玄龍知道,大頭乞兒的嘴巴陰損起來,並不下於他的師傅攝魂叟。他擔心大頭乞兒可能會為了在他和白男面前賣弄,故意用語言去逗對方,要是一個弄不好,將洞庭老兒惹翻,可不是耍的。他頗為懊悔沒有在大頭乞兒離座之際用眼色向他示意。想到這裡,玄龍不禁低聲朝白男說道:「我看大頭要闖禍。」

  白男冷笑一聲,低聲道:「在我白少爺面前,只要這個紫面老兒敢!」

  玄龍嚇得一吐舌頭,不敢再說下去。他知道白男的個性頗有與洞庭異叟相似之處,說多了,本來沒事兒的,都可能逗出事來。

  說話之間,那邊大頭乞兒已和洞庭異叟對答上了。

  首先,洞庭異叟昂著下巴,撐著臉,向大頭乞兒皮動肉不動地問道:「你認得老夫是誰麼?」

  大頭乞兒傻呵呵地笑道:「認得,認得。您老不就是跟咱們師傅有著一字之爭的洞庭前輩麼?」

  洞庭異叟哼了一聲,又道:「你師傅呢?」

  大頭乞兒道:「他老人家去皖北啦!」

  洞庭異叟寒著臉道:「平常你聽你師傅提到過老夫麼?」

  大頭乞兒連忙笑道:「時常提到!」

  洞庭異叟聞言,臉色一緊,忙道:「處古的怎樣講?」

  大頭乞兒搔搔滿頭亂髮,故作追憶之狀道:「他老人家說,您老為人剛正,武功絕世,可算得上是當今武林第一位人物,只是——」

  洞庭異叟實在錯估了大頭乞兒,他還將大頭乞兒當做一個大孩子看待,滿以為童言無謊,頗想從大頭乞兒口中,套詢一點他那個一字冤家背後對他洞庭異叟的觀感,這是自高自大的人常有的現象,他既不將別人放在心底眼裡,卻萬分渴望人人心目中有他!

  當大頭乞兒扛著師傅的旗號朝他瞎恭維時,他聽得一句一哼,而面子上愈聽愈冷,似乎全不將攝魂叟在背後對他下的評語當做一回事,心底下卻是受用異常。

  可是,大頭乞兒口風陡轉,來了個突如其來的「只是」,無異于在魚翅席的最後一道菜裡上了一碗臭海蝦。

  尤其惱人的是,大頭乞兒說到「只是」時,一笑打住,再無下文。

  大頭乞兒這一手神來之筆,只聽得玄龍渾身發寒,白男抿嘴而笑,洞庭異叟紫臉變青。

  洞庭老兒對於同輩之人,尚有不先出手的自負之約,在一個後生小輩面前,風度、氣派、架勢,自然更是要緊。所以,他內心雖然氣極、恨極、怒極,表面上卻裝做沒事人兒似地,冷冷問道:「只是怎麼樣?」

  大頭乞兒仍然傻呵呵地笑著,不慌不忙地說道:「只是——恩師他老人家說,您老有點事理不明!」

  「啊?」

  ——白男在心底喊了一聲。

  ——玄龍脫口低聲驚呼了一聲。

  ——洞庭異叟拍著桌子,怒叱了一聲。

  大頭乞兒對周遭的各式反應視若無睹,慢條斯理地繼續說下去道:「恩師他老人家說,為了一個『叟』字,您老找他老人家近十年的麻煩。但像天臺雙凶,摩天一惡,龍虎頭陀,邙山半純陽之流,著人服,為獸行,您老不去找那些『獸』,卻專找他老人家那個『叟』,實在——」

  「實在怎麼樣?他說?」洞庭異叟冷然逼問道,大道乞兒忽然改成畢恭畢敬的神色回道:「實在辜負了您老人家那一套天下無雙的『少陽七式』!」

  「唔——」

  ——白男在心底點點頭!

  ——玄龍會心地,微笑點了點頭。

  ——洞庭異叟傲然地點點頭!

  好個大頭,畫龍點睛,一筆點在紫臉老兒「笑穴」上,酸軟麻癢,說不盡那股好受滋味!

  最後,洞庭異叟指著玄龍和白男向大頭乞兒問道:「那兩個是誰?」

  大頭乞兒答道:「是大頭新交的兩個朋友,要不要他們兩個來拜見方老前輩?」

  洞庭異叟連忙搖搖頭,凜然道:「老夫哪有那多功夫!」

  大頭乞兒又道:「今年十月廿五,方老前輩也準備往湘南一行麼?」

  洞庭異叟反問道:「你師傅呢?」

  大頭乞兒道:「可能會去!」洞庭異叟道:「他既然去,老夫更是非去不可了。」

  大頭乞兒正色地道:「您老若是不去,那班魔頭一旦猖獗起來,怎生得了?」

  洞庭異叟紫臉一寒,點頭道:「老夫何嘗不是如此想!」

  洞庭異叟說罷,立起身來,喊過店小二,大聲吩咐道:「那邊三個娃娃兒的茶賬老夫下樓一道算。」臨走之前,朝大頭乞兒點點頭,冷然道:「有一天你能接丐門,丐門就有希望了。」

  等到紫臉老兒走了,樓上三位小俠,齊都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三人又談笑了一陣,這才相將走回客棧。

  三人回到客棧,已是黃昏時分。

  金剛掌侯四早回來了。

  三人將遇見洞庭異叟的一段經過,向金剛掌侯四說了一遍,金剛掌侯四笑道:「此老脾氣之怪,前無古人,但嚴格說起來,一個人好名,總比機失德敗行為家常便飯的那種人物強些。只是此老好名好得過分了些,常被一些人抓住他的弱點,明是恭維,實則逗他取樂,以致鬧了不少笑話,就未免有點不值了。」

  金剛掌侯四說罷,從懷中取出一份大紅拜帖,遞給白男,一面笑著向玄龍和大頭乞兒說道:「這次川中之行,來得真巧,你們幾個年輕的,可以一飽眼福了。」

  二人聞言,連忙湊近白男身邊,朝紅帖子上望去,只見紅帖的正面寫的墨筆字:

  帖拜
  金剛掌侯大俠

  翻開來,裡頁是兩行燙金小字:

  謹訂於七月望日,設擂巴州南郊天象坡,以武會友,恭修天下英豪。
  巴州孫立言謹啟

  大頭乞兒看罷,只笑得一笑。

  玄龍才待發問時,白男已搶著問道:「侯四叔,久聞川中打擂之風甚盛,川南川北,川東川西,到處都有,一年好幾次,到底是為了些什麼事啊?」

  侯四笑道:「有的為了尋仇,有的為了揚名,有的為了解決紛爭……總之,一言難盡,有時為了一樁芝麻豆子大的事,也會引起一場擂爭哩!」

  白男又道:「侯四叔並不常在川北行走,帖子怎會送到您的手上呢?」

  侯四道:「簡單之至,少主人要一份麼?」

  白男也笑道:「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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