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英雄淚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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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兩個乞兒的口氣,那柄盤龍劍難道已經落入了龍虎頭陀之手麼?那麼,他爹呢? 兩個乞兒的師傅既被人稱為「攝魂叟」,兩個乞兒又說他們師傅有一身來去如風的絕頂輕身功夫,看樣子,這位什麼攝魂叟大概也是武林中的一位高人了?玄龍又想:這位「攝魂叟」會不會認得他爹呢?或者認得清淨上人和巫山獨秀峰的獨孤子他們呢?假如認識的話,他攝魂叟既然知道盤龍劍已經落在龍虎頭陀之手,當然一定知道劍主盤龍大俠的下落了? 想到這裡,玄龍恨不得馬上跳起來向兩位乞兒問個清楚。可是,他不願岔斷兩個乞兒的話,第一,他還不知道他們的來路,偷惡人東西的人不見得就是好人,萬一弄巧成拙,再碰上他爹以前的對頭豈不大糟?第二,他不妨耐心所下去,可能兩個乞兒會自動說出有關他爹的一切,也未可知。所以,玄龍內心的情緒雖然如怒濤駭浪,奔伏不定,表面上仍然緊閉雙目,裝做好夢方酣的模樣,不敢稍露絲毫樣眠跡象。 這時,只聽得那個大頭乞兒哈哈一笑,說道:「好小子,居然敢在我小師兄面前放肆,總有一天看我大頭師兄不以師門家法將你一雙長腿拆成兩對才怪。」 長腿乞兒也哈哈笑道:「別皮厚了,論年齡你還比我小三個月有零哩。總有一天我會向師傅提議,以年齡來排行序別,那時候你大頭可就慘啦。」 兩乞兒說到快樂之處,齊都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再也不談正經了。 玄龍雖然和他倆年齡相仿,習性相近,被兩個乞兒的互充老大逗得幾乎笑出聲來,但因為父子之情超出一切,聽兩個乞兒已經舍卻正題不談,不由地感到十分焦躁起來。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又不便開口相催,悶只悶在心裡,苦也只好苦在肚裡。一切聽天由命,兩個乞兒再說下去固然是求之不得,就是就此打住,也是人家的自由。另一方面,他的假睡卻可要強裝到底,免得惹出意外麻煩。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長腿乞兒又開口了,只聽他止住笑聲說道:「師傅到這時候還沒有回來,看樣子事情恐怕真有點辣手呢!」 大頭的聲調也有點莊重起來,答道:「你以為我大頭師兄在哄你麼?嘿!師傅談到盤龍劍的特質時,正好輪到你去沽酒,所以我剛才敢考你就是這個緣故!那柄盤龍劍呀,據師傅說,不但能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無堅不穿,而且有百練緬鐵的特點,劍身薄如蟬翼,柔若柳條,全長三尺三寸,揮動時,光華四射,耀目生輝。平時又可以用皮主束腰,將劍身彎曲,繞腰一周,以劍尖別人到把上特製扣搭之內,令人無法知道對方有奇寶在身。動手時,出其不意地隨手抽出,可占先聲奪人之利。盤龍大俠當年所以能夠威震川湘,聽師傅他老人家說,這柄盤龍劍實在有著不小功勞呢。」 大頭說完,沒聽到長腿開口。 大頭似乎頗為得意地接下去又說道:「就憑比你多懂這許多,也就夠資格做你師兄了罷?嗨嗨!讓你的師兄為你說清楚吧!這次,師傅在玉門關外,於聽得當年的盤龍大俠可能在五台附近隱居的資訊之後,就帶著我倆連夜趕來,雖然一路上並無耽擱,結果還是慢了一步。趕到這裡時,龍虎頭陀已經得手。師傅說,龍虎頭陀若是得到那柄寶劍,無異如虎添翼,他老人家一定要從頭陀手上奪回來。有一天能夠物歸故主固然好,再不就是丟到清水河裡,也比落在龍虎頭陀手裡強。 可是,龍虎頭陀實在是個難惹人物,若是明著去搶,一定會弄得兩敗俱傷,能不能達到目的還是問題。所以最後決定,還是暗中下手為妙。現在的問題是,假如龍虎頭陀將原劍連鞘帶著,落腳時就不會隨身配戴,必定有個收藏的地方,以師傅在輕功上的造詣,取來尚不甚難;假如此魔異常重視此劍,棄鞘暫擱,將劍貼身盤帶的話,那就難說了——現在你明白我大頭師兄剛才說此劍取之不易的緣故了麼?」 大頭說完,仍然未聽得長腿乞兒開口。 玄龍心中焦急地想道,怎麼他們每提到我爹的時候,就略而不談呢? 這時,長腿乞兒忽然問道:「盤龍大俠到底如何了呢?你聽師傅提到過麼?」 玄龍的心神轟然一震,幾乎連呼吸也突然停止。 大頭乞兒道:「盤龍大俠本人麼——?」玄龍聽得自己的心跳之聲,卜卜地比春雷還響。大頭才待接著往下說時,土地廟外忽然拍拖拍拖地走進一人,此人一面往裡一面咕噥道:「我老人家三更半夜在冷風裡爬高竄低地做三隻手的勾搭,你們兩個賊孫子卻窩在廟裡鹵菜配老酒,真他媽的活見大頭鬼。看樣子,我要飯的好吃、懶做、酒如命的這三門絕招是不會失傳啦。」 說話之間,燭火微微閃晃,廟內又多了一個化子。 玄龍側臉眯眼偷望過去,只見來人約有五十出頭,六十不到。周身裝束的破舊邋遢之處,較兩個小叫化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老化子生得身材短小,骨瘦如柴,雙目內陷顴骨高聳,須髭連肋,發立如鬃。走起路來,上身前頃,縮頸埋頜,有衣薄不勝寒之狀。腳下套著一雙破草鞋,發出拍拖拍拖的怪響。 玄龍看清來人之後,連忙合上眼皮,微一側身,做夢中轉側狀,將頭臉埋向牆角,這一來,既可避免被來人識破行藏,又可以定定心地聆察廟內將發生的一切。 老叫化進門之後,兩個小叫化齊聲喊道:「我們等你老人家等死啦,師傅。」 老叫化笑駡道:「不是醉死脹死麼?等?等我老人家的兩隻酒葫蘆是不是?嘍,接過去呀!看你們兩個這副賊相,嗨,大頭,你的眼睛可放規矩點,少往那只羊腿上瞄,我老人家沒有坐定之前,誰先流口水我就接誰。咦——」 老叫化咦了一聲,廟內立即靜了下來。約摸過了半袋旱煙光景,忽聽老叫化哈哈笑道:「這個,我老要飯的經驗最豐富——一生頂頂痛苦的事兒,莫過於懷著鬼胎假睡覺。相公,你就起來吧。」說著,呼的一響。玄龍感到一陣勁急的冷風,驀然遍體而來,近身之後突又倏然退去,來也威猛,去也兀突,方自驚疑之間,老叫化忽又哈哈大笑起來,這一回笑得比第一回開朗多了。只聽他一面笑一面說道:「我還以為相公是我老要飯的同行呢,原來相公真是個落難公子呢。來來來,不嫌我老要飯的邋遢的話,我們就一起喝兩口吧。」 玄龍見這位「攝魂叟」居然能從側面看出自己是在假睡,心中禁不住又驚又佩。知道再也掩朦不住,這種風塵異人多結識一個也好。自己此次遠上川東巫山獨秀峰,如果能蒙以太極指聞名于武林的獨孤子收錄,三年五載之後,自己少不了也要在江湖上闖練,以後說不定還有仰仗這位風塵異人的地方哩,何況此人此次來到五台,是為了龍虎頭陀和他爹的那柄盤龍劍,聽剛才大頭乞兒的語氣,「攝魂叟」在此以前就似乎在打聽他爹盤龍大俠的下落,他和他爹一定多少有點淵源。萬一能從這位「攝魂叟」口裡得到一點他爹的訊息,豈不更好。 想罷,也不再掩飾,翻身坐起,朝老叫化歉然地說道:「這位老伯真好眼力。在下實非有意如此。只因盤川短缺,不敢投宿旅店,以致打擾老伯清興。老伯請便吧。在下适才已在外間吃飽,一時尚不感覺太餓。」 老叫化一面靜聽玄龍說話,同時雙睛在凸覆的眉骨下滾動,精光逼人,聽完,眼皮一松,又恢復了先前的那種猥瑣之態,嘻嘻笑道:「相公口齒清晰,談吐高雅,想必出生書香之家,難道是不屑與我等乞兒為伍麼?」 玄龍連忙起身拱手遜謝道:「老伯說哪裡話來,自古豪俠出風塵。老伯這等曠達豪狂的行止,在下欽佩猶恐不及呢!既是老伯刻意惠賜,在下也只好愧領一杯禦寒了。」 老叫化這才樂開了:「對!這才像話。少年人,考究的見多識廣,要飯的也在三百六十行之內,偶爾見識一番,亦不為過。大頭,長腿,快,把酒勻開,把羊腿折成四份,咱們喝吧。噢,不行,你們倆賊孫子已經吃喝過一通,羊腿由老要飯的來分,你們兩個,每人再得半根羊爪子已算是便宜的了。」 玄龍是個聰明孩子,既然有心結納這位異人,便也豪不客氣地抓著羊腿,捧著酒葫蘆跟著他們師徒三人,吃喝起來。他爹趙大官人是在莊中有名酒中的家客,他受他爹的遺傳和薰染,年紀雖小,平常喝個半斤燒酒,還不成問題。 老叫化見玄龍不拘行蹤的又吃又喝,只高興得不住地連連直打哈哈。他喝完了自己葫蘆中的,又去搶大頭的,搶光了大頭的,又去搶長腿的,嘴裡還不住地罵著:「就這樣我老人家還算吃了大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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