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無名鎮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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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是善男信女表現虔誠的地方;也該是個只聞鐘鼓梵唱,香煙繚繞,佛相莊嚴,肅穆無嘩的地方。 然而,說也奇怪,天下各處大小城鎮的廟宇附近,卻經常都是三教九流,龍蛇混雜的地方。 有人在這裡指點迷津,也有人在這裡設局詐財。 有人在這裡賑災濟貧,也有人在這裡出賣青春。 有人在這裡販賣吃食,也有人在這裡隨地吐痰便溺! 這裡經常是一個城鎮的墟市集散地;是一個城鎮最熱鬧也最混亂,最令人厭惡而又是大家最喜歡去的地方。 無名鎮上的大廟口,也不例外。 *** 鎮上這座廟,就叫「大廟」。 就連鎮上燒香燒得最勤的人,恐怕都弄不清楚這座大廟裡究竟供養的是什麼菩薩。 不過,這一點並不重要。 橫豎只要多燒幾炷香,多磕幾個頭,能求個丁財兩旺,萬事如意就對了。管他是什麼菩薩,還不都是一樣? *** 大廟裡只有廟祝,沒有和尚。 這座大廟的廟祝姓尚,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喊他「尚半僧」。這個外號取得很有意思:「尚」是「和尚」兩字的一半,稱之「半僧」,誰曰不宜? 尚半僧是無名鎮上最卑微的小人物之一,他在鎮上的地位,僅比方老頭和槓子頭呂炮稍稍高出一籌。 但這個小人物卻是鎮上相當富有的少數幾位財主之一。 大雄寶殿上,那雙只開了一個小口子的大木箱,便是他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每逢善男信女們往木箱裡塞香油錢,他便在旁邊高聲唸著阿彌陀佛,一臉至誠,令人感動,好像這些塞進木箱的錢,最後都會變為香油燭紙,由菩薩們慢慢享受似的。 實際上這些錢最後都進了誰的荷包?都作了些什麼用途?只有尚半僧一人心裡清楚。 他是廟後胡大娘院子裡最好、也是最闊的客人。 廟後有道便門,直通幽巷,既方便,又隱僻,胡大娘那裡要來了新姑娘,或是姿色特佳者,第一個嘗嘗鮮的人,多半便是這位經常口唸阿彌陀佛的尚半僧! *** 晚上,廟外是夜市的天下,燒香的人很少,所以尚半僧每天都睡得很早。 睡得早的人,起床自然也早。 今天,像往常一樣,尚半僧很早就起了床,心情則比平日來得愉快。 因為今天是四月十五,又是個燒香的大日子。 在尚半僧來說,每逢初一和十五,都是大日子,也是好日子。每個月光是這兩天的香油錢,便足夠他在胡大娘那裡的全部開銷而有餘! *** 今天是個好天氣,這使尚半僧心情又增加了幾分愉快。 天氣好,燒香的人多;燒香的人多,香油錢就多,這是一定的道理。 初一十五碰上這種好天氣,真叫他想不高興都不行! 尚半僧打著呵欠,撥開門閂,打開廟門。 廟門一開,尚半僧便看到了一根大竹竿;竹竿豎立在台階前,正好擋住了進出廟門的通路。 尚半僧有點驚訝,也有點惱火。 大廟門口豎根竹竿,成何體統?真他媽的混蛋! 竹竿很粗很長,中段懸著一幅黃布條,上面好像還寫了字,尚半僧站在背面看不清楚,於是他仰起頭來,朝桿頂上望去。 桿頂上有個圓滾滾的東西,好像還在滴水。 他原以為是信徒許願點的天燈,滴的是燭油,等他瞇起眼縫瞧仔細了,才赫然發現竟是一顆毛髮蓬鬆的人頭! 一顆尚在滴血的人頭! 尚半僧臉色發白,兩隻手比他前晚撫摸那個剛從蘇州來的小妞兒抖得還要厲害。 他的雙腿雖然已有點不聽指揮,但還是像踩高蹺似的走了出來。 他急著想看看這是誰的人頭? 為什麼要掛到大廟口來? 尚半僧終於認清了,不覺脫口駭然呼道:「夏雨順?是無奇不有樓的管事,夏雨順夏八爺?」 是誰殺了這位夏八爺? 尚半僧終於看清了。 殺人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位夏八爺的老東家:白天燈白大爺! 因為黃布條上的一行大字寫得明明白白。 「貪不義之財者戒。白天燈啟。」 一壺香茶樓今天更熱鬧了。 巳牌未盡,即告滿座。 平常這個時候,能有個六成座,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今天一壺香的生意如此興隆,可說都是托對面大廟廣場上,那顆高懸在一根大竹竿頂端的人頭所賜。 白天燈白大爺不是個歡喜殺人的人,就算他犯了手癮,也絕不會先從自己的親信開刀,這是個三歲小孩也懂得的道理。 所以,關於這名夏管事的被殺示眾,大家馬上就得到一致公認的結論:這姓夏的一定犯了什麼不可原有的大錯,一定死得不冤枉! 如今大家繼續談論的話題是:這姓夏的究竟犯了什麼錯?他貪了誰的不義之財? *** 刁四坐在賬櫃的後面,面前仍然放著那把景泰藍細瓷長嘴茶壺。今天的生意雖然好得出奇,但卻似乎並沒有為這位刁大老闆帶來多大的喜悅。 這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只要他還喝得起人參茶,無論營業好壞,都無關緊要。 就算生意天天這麼好又怎樣? 夠喝一壺人參茶? 他今天坐在那裡,雖然見人招呼,但笑容全是擠出來的。 誰都可以很明顯地看得出來,這位有著一個年輕嬌妻的刁大老闆,看上去比前幾天,似乎又憔悴了不少。 是人參茶的功效不彰? 還是支出超過了收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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