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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一個擅長正宗辰州薛家十八連環飛腿的人,當然不會是個死人。

  但是,張金牛心裡清楚,在如今房外這個人面前,他的一套連環飛腿,即使再練上個十年八年,到頭來他照樣還是個死人。

  坐在屋子等死的滋味當然不好受。

  但他別無選擇。

  他如果聽了這女人的話,開門出去,那只有死得更快。

  一道銀光,如蛇信般閃了閃,門閂斷裂,房門敞開。

  一個英俊的青年人站在房門口。

  巧姐原以為來的是什麼兇神惡煞,如今見來人只是個不滿雙十的美少年,膽子頓時壯了不少。她向張金牛問道:「張管事,這位公子是誰?」

  張金牛沒有理睬她。

  他望著少年道:「段少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他已不存活的希望,只想死個明白。所以他問這句話時,神態和語氣都顯得相當鎮定。

  巧姐喃喃道:「段少俠?這個姓氏蠻熟的嘛。」

  她現在更放心了,因為張金牛和這少年好像還有幾分交情,否則張金牛絕不會如此從容自若。

  她對自己的姿色,一向極具信心,如今她只希望這少年不要忽略了她的存在,她故意喃喃自語,便是為了想引起對方的注意。

  但段春卻連望也沒有望她一眼,他冷冷地瞪著張金牛道:「你想知道的事情,就只這一件,是不是?」

  張金牛點點頭道:「是的。」

  段春道:「好,我告訴你。你們後面,一直有天狼會的人跟著,我是天狼會的人一路引來的。」

  張金牛似乎忘了只能問這一件事,忍不住脫口道:「天狼會的人在哪裡?」

  段春道:「你等一會兒,可以在路上見到他們。」

  張金牛當然明白段春要他走的是一條什麼路。這條路高大爺剛剛起程,如果他腳下加快一點,他第一個追上的人,無疑便是高大爺!

  張金牛本已抱定必死之心,一想到這裡,不禁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人在意氣飛揚時,很少會想到鬼神,也很少相信鬼神,一旦命懸俄頃,觀念就變了,所謂陰曹地府,便恍然有如下一站要落腳的旅店。

  說來也許很可笑,但實情確是如此。

  這位張老大如今不僅不想死,求生欲反比平常來得強烈,他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後見到高大爺。

  他畢竟只是個奴才,高大爺在他心目中,還是有點分量的。

  段春冷冷地接著道:「你話已問完,還等什麼?」

  聽這位虎刀的口氣,顯然是要張金牛以手上那支匕首自行了結。

  張金牛咬咬牙齒,像是橫下心腸似的,揚起匕首,對正自己的心窩道:「這只怪我自己一念之差呀……」

  這當然只是他的一種姿態。

  就在匕首揚起,待要下戳之際,他猝然扭轉手臂,振腕一揮,匕首脫手如練,向段春小腹射去。

  張金牛雖不是一名暗器高手,但這睹命一擲,力道可也相當猛勁。

  他襲取的部位,也極正確。

  以段春的一身功夫,他如擬取對方雙肩以上的部位,雖然較易致命,但命中的機會,則很渺茫。

  改攻下腹,就不同了。

  段春如今是站在房門正當中,前進或後退,都躲不開這一刀,向左右閃避或向上縱起,則又有門框擋著。

  他惟一的化解之法,是以刀背磕擋。

  但是,這位虎刀因為未將房中一男一女放在心上,他那口名滿江湖的北斗斷魂刀,此刻仍懸佩在腰間,並未拔出。

  而張金牛所以敢背城借一,也正是因為看准了這一點。

  他並不奢望這一匕首擲出去,就能要了敵人的性命。他只希望這一刀能叫段春受點創傷,功力打個折扣,就很滿足了。

  只要段春中了刀,身手一時欠靈,他也許就有機會奪門逃命。

  只可惜這位張老大偏把最重要的一件事給估漏了。

  段春並不是個死人。

  同時,段春又為什麼要如他所想像的,一定要躲避他這一刀?

  刀光一閃而沒。

  不是沒人了段春的小腹,而是沒人了段春的右掌心。

  段春伸手一把抄住匕首,就像從水面撈起一葉浮萍。

  他將匕首拿在手中拋了拋,才冷笑著道:「我不想汙了我的刀和手,有了這個正好。」

  他沒等這句話說完,反手一揮,匕首第二次飛出。

  這一次它是飛向它的舊主人。

  虎刀段春,當然也不是一位暗器高手。

  不過,無論什麼暗器,以死人為目標,總比以活人為目標要容易命中得多。

  張金牛一刀落空,魂膽俱裂,事實上早與死人無異。

  他兩眼呆呆地瞪著段春,就像要看看段春這一刀將要射中他什麼地方似的,當匕首迎面飛來時,他幾乎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噗!匕首透胸而入。

  張金牛只像歎氣似地輕輕哼了一聲,便向後倒了下去。

  他滿臉是血,死狀雖比高大爺難看,但絕氣時顯然不及高大爺痛苦。

  高大爺臨死之前,神智完全清楚,而這位張老大則在失手之後,便進入了半昏迷狀態,這一刀也只等於斬斷了他的呼吸而已。

  虎刀段春一刀了結了張金牛,巧姐的美夢也醒了。

  ——原來張金牛跟這少年並無交情。

  ——這少年長得雖不像個兇神惡煞,事實上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兇神惡煞。

  她縮在一角,索索發抖,這時知道躲也不是辦法便來床前,雙膝一跪合掌哀求道:「少俠……饒命……」

  段春微微一笑道:「你一個婦道人家,做出了這種事,還想活命?」

  巧姐心亂如麻,她根本沒有能聽清楚段春說了些什麼,她只看到段春臉上浮起的笑容。

  這給她突然重新帶來了希望。

  這小子如果想殺她,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如今這小子不僅沒有下手之意,而且其臉上還現出了笑容,小子心底真正打的是什麼主意,豈非昭然若揭?

  再說,小子殺了張金牛,沒有接著殺她,誰又敢擔保這小子不是為了「假公濟私」?

  巧姐的勇氣來了,但她反而故意垂下眼光,作楚楚可憐狀道:「只要少俠肯高抬貴手,奴家……我……我……」段春微笑道:「你怎樣?」

  巧姐道:「願跟少俠你一起走。」

  段春道:「走去哪裡?」

  巧姐道:「隨便你,你歡喜去哪裡,我就跟你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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