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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第四十六章

  蘇天民暗道一聲:「不好,出手傷人者,準是河錦鳳那妮子無疑!」

  蘇天民念轉之下,正待循聲趕去察看之時,肇事處人群一分,果見河錦鳳寒著面孔大步走出來。

  河錦鳳身上,此刻除外衣襟裂開一小幅,以及一張臉色甚為難看外,則別無其他動手痕跡。

  蘇天民看清後,心中不禁深感奇怪:這妮子剛剛離開不久,連爭吵之聲均未聽得,何事遽爾傷人?

  即於此際,主人錢曉華恰好適時出現。錢曉華挺立臺階上,雙目四下一掃,沉聲問道:「誰人在此吵鬧?」

  家人錢福,疾上一步,俯身低稟道:「是……賀公子……與人爭執……對方……恐怕……無救了!」

  錢曉華注目接著道:「對方何人?」

  錢福低答道:「好像是過天星侯成。」

  錢曉華臉色一緩,冷笑道:「咎由自取,死了也是活該!」

  錢福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請示官人──」

  錢曉華手一揮道:「叫方師爺拿著錢某人名刺,馬上去縣衙拜見歐陽父母,就說區區一條人命,全由錢某人擔當,過了這兩天,慢慢再談!」

  錢福恭應一聲是,轉身退去。

  錢曉華轉向眾文士悅顏道:「沒有什麼,大家盡興繼續玩下去就是了!」

  這位二號小天魔,其籠絡手段,果然有一套。

  他為河錦鳳獨力承擔下這等殺人重罪,卻始終未朝河錦鳳多望一眼。

  蘇、河兩人若非已知此魔身分,今夜不為此魔這股感人豪情所折倒才怪。

  小天魔語畢轉身返府,另有府中家人去將過天星屍身收拾了,一切重新恢復正常。

  這邊,蘇天民向河錦鳳悄聲問道:「你跟那廝怎麼衝突起來的?」

  河錦鳳板著臉孔,只是不開口。

  蘇天民心中偶動,乃即停止再問。他目光再度接觸到小妮子衣襟上裂痕,忽然領會過來,事情可能是這樣的:侯成那廝,自昨日競技受挫後,也許一直就在籌思報復之策;適才,他潛綴小妮子身後,大於無意中突然識破小妮子裙衩身分,於是乃改變主意,想對小妮子當面羞辱一番,以洩胸中忿火,那廝沒料到,此舉正犯著小妮子最大忌諱,結果竟因此送一命!

  蘇天民揣忖至此,思路忽為一陣急蹄聲所打斷。

  抬頭一看,只見一匹快馬,正由北門方面馳來,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兩街閒人,有趨避不及者,給一連撞翻好幾個!

  蘇天民為之雙眉緊皺,心想:這漢子好生野蠻,鬧市非官塘大道可比,無論有何急事在身,馬也不能這般跑法啊!

  他這時如非為處境所限,準會攔出去將馬上那漢子拖下來好好教訓一頓。

  蘇天民正在想著,不意那漢子馳至錢府門前,雙韁一收,竟於座騎昂嘶聲中,自馬背縱身一躍而下。

  漢子下馬,馬韁信手一拋,逕自入府而去!

  所謂有錢能役魔神,誠然不謬。

  先此,府前一干閒人,原與蘇天民具有同感,全對漢子這份洶洶來勢深表憤慨,及見漢子投去錢府,態度頓改,愕然相顧之下,喧嘩立告止息!

  蘇天民眼光銳利無比,他於匆匆一瞥之間,便已看出來的這名漢子氣派不同等閒,假如他沒料錯,他覺得這漢子很有可能即係來自平遙方面之天王專使!於是,他又想起河錦鳳於紅樓窗外聽到的那番話,錢曉華須去天王府作定期省述,現在看來,已勢在必行,如今,他想知道的就是錢曉華究因何事耽擱,而必待平遙方面派人催駕方始動身!

  約莫過去盞茶光景,那名漢子人而復出,自家人手中接過馬韁,橫身一掠而上,謝也不道一聲,馬頭撥轉,韁繩一抖,又向北門方面催騎疾馳而去!

  河錦鳳傳音問道:「蘇兄是否覺得此人來去匆匆,頗有可疑之處?」

  蘇天民正擬回答,一名家人忽然走過來低聲說道:「大官人奉請蘇公子入內,有事相商!」

  蘇天民無可奈何,只好起身跟去。

  他在臨去時,朝河錦鳳遞出一道眼色,示意後者,今夜府中變化甚大,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河錦鳳微微頷首,表示理會得。

  蘇天民一路跟來後院一座書房中,錢曉華正在房中負手蹀躞,神情顯得甚是沉重。

  他見到蘇天民走進來,勉強露出一個微笑道:「蘇兄請坐!」

  蘇天民恭順地道:「不悉二公子何事相召,如有何差遣,盡請明示,蘇某人雖死不辭也!」

  錢曉華聽了,臉色頓見緩轉,忙說道:「沒有什麼事,找蘇兄過來,不過是隨便聊聊而已,來來,蘇兄這邊坐,坐下來慢慢談!」

  蘇天民於書案一邊坐下後,錢曉華轉向門外輕輕一擊掌,立有一名侍婢悄步走入,錢曉華揮手道:「燙一壺好酒來!」

  女婢退去,錢曉華忽然指著案頭紙筆,向蘇天民笑了笑,說道:「請蘇兄這就寫下一份身世簡歷表吧!」

  蘇天民一面伸手去取紙筆,一面故意問道:「怎麼定要趕在這時候寫?」

  錢曉華笑意斂去,皺眉嘆了口氣道:「錢某人明天須返總府一趟,正好順便帶去,唉,這一去,至少也得個把月才能趕回,真是頭痛之至!」

  語畢,又是深深一嘆。由此證明,這位小魔徒果然不願離開長垣。不願離開之原因何在,看樣子也許就要揭曉了。

  可是,今人失望的是,小魔徒僅表示出不願離開長垣,卻未接著說出不願離開之原因。

  蘇天民早將捏造之身世擬就一篇腹稿在胸,這時提起筆來,腕走龍蛇,不消片刻,便已寫妥。

  錢曉華接過去,約略過目,即順手納入一隻漆筒中。接著,先前那女婢捧進一疊食盒,食盒打開,酒餚之佳美,自不待言,於是,賓主開始淺斟低酌。對飲之際,蘇天民為慎重計,雖心存好奇,卻絕口不去拿話套問。錢曉華談東他談東,錢曉華談西他談西;錢曉華嘆氣,他陪苦臉,錢曉華要笑他則跟著打哈哈。

  如此一來,賓主之間,乃更見「投契」!

  酒至中途,錢曉華帶著三分醉意,忽然為蘇天民斟滿一杯,相約高舉,顯得有點激動地道:「小弟離府期間,一切就仰仗蘇師父了!」

  語畢,舉杯一吸而盡!蘇天民跟著乾了,本想慨然拍胸應承,心念一動,連忙放杯遜讓道:「二公子不在,凡事自有陳師父做主,小弟荷蒙栽培,雖赴湯蹈火,不足以報萬一,護宅衛府,乃分內事,何能言作仰仗,公子折煞卑屬了!」

  錢曉華緩緩搖頭道:「蘇兄有所不知,我們這位陳老,一向不問內宅事,內宅上下,亦均對此老之不解風情,相敬相遠,畏若神明,小弟這次離去,全府號令執掌,固歸陳老負責,至於裏院諸事,則仍祈蘇兄多多照拂才好。」

  這難道就是此魔不願離去的原因?不可能!

  聽此魔日間口氣,後房諸妻妾,似乎人人諳武,安全方面,根本毋須府中一名武士分憂分勞。

  小魔之所以如此說話,其正確解釋,應該只是一種推心置腹的信任表示。

  依蘇天民猜測,這也許僅是小魔的話引子之一,小魔真正要囑託於他的,大概還在後面,尚未說出來。

  果然,錢曉華在頓得一頓之後,接著低聲道:「不瞞蘇兄說,小弟素有寡人之疾,現於府中,計置有妻妾八房,第八妾因罹患憂悒奇症,刻正禁處東角院一所密室內,由於此妾在眾妾中,姿色較佳,故甚受其他諸妾之嫉妒,而諸妾之中,又以五妾和七妾恃寵生驕,且較他妾工於心計,小弟不在,唯一堪慮者,便是第八妾之安全問題──」

  真是一筆污糟糊塗賬!

  蘇天民尚以為這魔徒捨不得離開長垣,是關係著什麼武林大事,想不到原來只是小色魔一段不登大雅之堂的猥瑣家務,蘇天民這時不便插口,惟有靜待小色魔將話說完。

  錢曉華喝了一口酒,低聲接下去道:「第八妾幽居之處,向由府中三名五級武士輪班守護,小弟在時,自然無甚問題,若小弟一旦離去,可就難說了。所以,小弟想託蘇兄的是,當小弟前往總府這段時期,望蘇兄經常去東角院巡視巡視,除了陳老,以及三名值衛武士,府中如有人擅近一步,不管其為誰人,一律格殺勿論!」

  蘇天民心有所疑,不自禁脫口道:「既然第五和第七兩位夫人──」

  蘇天民話說出口,方感失言,欲加收縮,已然不及!

  詎知,錢曉華並不以為意,抬頭苦笑笑注目道:「蘇兄意思是說,小弟身為一家之主,姬妾中既有不守婦道者,何不加以有效處置是不是?」

  蘇天民所奇怪的,正是這一點。

  他見錢曉華代他說出且無責怪之意思,當下只好惶然低低應了一聲:「是的!」

  錢曉華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此事說來一言難盡,錢某人心有不忍,因為原因之一,而另一礙難之處,便是錢某人本無法對她們兩個採取若何嚴厲措施!」

  蘇天民然道:「為什麼!」

  錢曉華苦笑道:「五妾原為本府三級武士,係本府鐵衛之一,金老兒之義女,一身武功,火候深純,為金老兒正宗嫡傳。

  「七妾則是本府三世子之公主,武功亦相當於一名三級武士。你蘇兄想想,小弟能對她們哪個怎麼樣?」

  蘇天民心想:愛攀裙帶關係者,應以此為戒矣!

  同時,蘇天民非常詫異:以三鐵衛之義女,以及天王之孫女,何竟淪為人妾?錢曉華既娶有鐵衛義女暨恩師孫女,又何敢再討第八房姬妾?咄咄怪事,令人費解,魔宮不重男女關係,於此可見一斑!

  當下,蘇天民無詞以應,只好頷首唯唯。

  接著,錢曉華擊掌召人,點起兩盞燈籠,又帶蘇天民去東角院見過那三名五級武士。

  錢曉華為蘇天民介紹三名五級武士,是在角院門房中,那位第八妾所患何疾?幽居何室?人生做何等模樣?蘇天民迄無所悉。

  一宵無話。第二天,黎明時分錢曉華單騎上路。

  如今,蘇天民假如仍想留在這座魔府中,所須防範的,便只剩下那位總管陳老──一級武士陳其玄了!

  不過,蘇天民感到彷徨的是:他是否仍應留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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