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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樂帝大笑:「笨小子,那朵玉花是聯姻物,令祖是叫你小子送來給你老丈人看看的啊!笨!笨!」

  樂帝笑了一陣,隨著又道:「那妮子,本帝見過一次,不過那時年紀還小,妮子名叫夏侯芳,芳草的芳,不是方圓的方,你小子下次可千萬記住改過來。」

  蘇天民紅起臉孔道:「前輩別開玩笑了──說真的──噢,對了,晚輩有兩件事想向前輩請教,不知前輩可否為晚輩一開茅塞?」

  樂帝側臉道:「哪兩件?」

  蘇天民道:「第一件便是,在晚輩問起那位洞仙莊主時,劍帝高前輩曾連呼慚愧不已,劍帝所謂慚愧,不知慚愧什麼事?」

  樂帝思索了一下道:「高飛虹大概判定這位洞仙莊主就是十年前他家中走失的那名家僮吧?」

  蘇天民微微一愣,失聲道:「呀?十年前高家的那一名家僮?那麼,那位曾充花帝黃旗金吾的方半仙方鐵民,他說這位洞仙莊主現年約在三旬上下是不錯的了?」

  樂帝點頭道:「如果這廝確係當年自高家走出那名家僮,年齡當然只有三旬左右。」

  蘇天民眉峰微查道:「不過,一名家僮──」

  樂帝接口道:「你意思是說一名家僮的武功怎會到達今天這等境界的是不是?」

  蘇天民道:「是啊!」

  樂帝嘆了口氣道:「當初離開時,固屬家僮一名,可是你沒有想想,到現在已經是多少年了?武林中有過成名人物曾於師門中呆過十年以上?」

  樂帝頓了一下,接著道:「更何況此人當初撈走的,乃高府全套祖傳秘笈,高飛虹本人是否已將這套秘笈所載之武功全部練成,顯然都有問題。試問:若干年後,主人之成就反居一名家僮之下,後者且將憑恃這份身手為害於武林,他做主人的又怎能不慚愧?」

  蘇天民星目一閃,忽然搖頭道:「不對!」

  樂帝惑然道:「哪一點不對?」

  蘇天民大搖其頭道:「劍帝此一認定恐怕有問題。」

  樂帝側目道:「為什麼?」

  蘇天民道:「九帝退出武林,先後達二十年之久,如說這位洞仙莊主現年僅三旬上下,試問那時此魔才幾歲了」

  樂帝咦了一下道:「誰告訴過你,說是當年離間九帝之陰謀者,他與今天的洞仙座主同為一人?」

  蘇天民一怔道:「那麼──」

  樂帝冷笑道:「兩者之間,難道就不會是『師徒』或『主從』之關係?」

  蘇天民呆了一下點頭喃喃道:「是的,這一點倒是頗有可能」。

  蘇天民說著,轉臉望去樂帝,遲疑地蹙額接著道:「僅是一個洞仙莊主,即已令人頭痛之至,假如說後面還有魔上之魔,問題豈非益形嚴重?」

  樂帝仰臉道:「設非如此,劍帝高老兒他們會像今天這樣沉得住氣?鬼帝陰老兒會差你小子來下請帖?哼,我看武林中這潭渾水一旦再度攪動,我們九帝之中,能有一二個保得住全身終場,就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蘇天民為之默然。三人繼續向前走著,在以後的幾十里之內,誰也沒有再開一次口。

  現在這主人,樂帝固不必說,即蘇天民和瘦狀元,亦無不為當今高手中之高手,所以,三人看上去是步履從容,實則腳下迅速至極。中午在一座村集上打尖,不到天黑,便已抵達濱臨漢水的谷城。

  入夜無法渡河,三人決定在城歇上一宿。

  這位九帝之一的玉簫生,不愧其有樂帝之號,在不談正事時,心情爽朗異常。

  在晚餐席上,他點了很多菜,並向店家要來三大壺酒,他問蘇天民和瘦狀元兩人,有沒有誰能唱曲子,兩人不會,他笑笑,接著取出那支玉簫,獨個兒吹奏起來。每吹完一小節,滿飲一巨觥,直將簫曲當成下酒之物。

  這位樂帝在一枝洞簫之上,確有著普通樂工所難企及之造詣,簫音沉而不濁,哀而不怨,一曲《閒中好》有如流水行雲;奏《花非花》如山泉淙淙,奏《江城子》如秋空雁唳;最後一曲《金燕倒垂簾》,則如燕剪春波,徐升疾降,往復迴旋,幾令人有置身廣寒仙境,目迷霓裳彩羽之感。

  最後,簫音戛然而止,蘇天民情不自禁,端起面前酒碗,仰脖一喝而盡!

  說也奇怪,人在歡悅時,連酒味都似乎變得美好了,蘇天民在喝下滿碗老酒之後,不但毫無不適之感,且還有著如濯清泉般的空靈爽暢,可是,當蘇天民放下空碗,同頭再看瘦狀元時,蘇天民瞧呆了。

  瘦狀元拱手坐在那裏眼簾低垂,面前酒菜分毫未動,瞧那神情,就彷彿連日來奔波辛勞,已因抵不住困倦侵襲,而悄然進入了睡鄉似的。

  蘇天民見了,心中甚覺不安,不論樂帝為人有多豁達,失儀如此,總屬不敬。

  蘇天民再以眼角朝樂帝偷偷打量過去,謝謝天,還好!這位樂帝,對吹奏有無受到欣賞,好像並不怎麼在乎。只見他這時簫橫膝頭,一手把壺,一手執著,有吃有喝陶陶然,自得其樂,神態間毫無不豫之色。

  於是,蘇天民忙於桌底輕輕探出足尖,準備趁樂帝未加注意之前將瘦狀元悄悄撥醒。

  不過,巧的是,瘦狀元恰於這時自動睜開眼皮,蘇天民正待示以眼色時,樂帝已搶在前面向瘦狀元笑著問道:「怎麼樣?」

  ▼第二十二章

  瘦狀元坐正身子,斂容敬答道:「前輩嘉惠良多,高某人終身感激不盡。只是高某人由於稟賦所限,靈思鈍滯,未能及時循『閒中好』第二折導神入府,直至『花非花』起拍,方始生出感應──不過,就這樣,晚輩也已獲益匪淺矣。」

  樂帝點頭含笑道:「雖非上上,亦得上中,第一次成績如此,厚望可期,以後好好加以把握就是了。」

  蘇天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剛才烈酒入腹,如飲清泉,原來樂帝是在假簫音而施導神玄功,他未能如瘦狀元那樣加以利用,卻也於無形中獲得波潤,蘇天民想到此處,不禁深感慚愧和惋惜。

  樂帝轉臉望了他一眼,笑道:「你小子別感後悔,這種導神大法,說起來雖屬罕見之內家上乘心法。但對你小子無多大好處,這正如炭上塗墨,不增其黑的道理一樣,你小子所習之天雷功,乃武林中三大玄功之一,它已經夠你小子受用的了。」

  蘇天民赧然一笑道:「話雖如此……」

  樂帝笑著接口道:「你小子覺得未能及時領會,心中有點慚愧是不是?這個你小子又怎能跟他比?他是有心人啊!」

  蘇天民忽然想起一件事,乃改口問道:「今天早上,前輩怎麼說,那位鬼帝姓『陰』呢?」

  樂帝點點頭,蘇天民接著道:「武林中人人都對這位鬼帝莫測高深,獨有前輩知道他的姓氏,可見前輩與這位鬼帝交非泛泛,能不能請前輩將這位鬼帝詳細介紹一番?」

  樂帝搖搖頭道:「礙難如命。」

  蘇天民張目道:「為什麼?」

  樂帝肩胛一聳道:「那是本帝一時滑口,於無意中漏出老兒姓氏,後悔都不及,焉能一錯再錯?關於這一點,我看你小子最好還是忍耐吧!」

  蘇天民當然不肯死心,反駁道:「普通人有姓名,武人有師承,均屬天經地義之事,設非有甚不可告人之處,何可瞞之有?」

  樂帝瞪眼道:「那麼那位洞仙莊主,你小子為什麼不去問問他究竟是誰?」

  蘇天民道:「咦,這怎麼可以相提並論!」

  樂帝注目道:「分別何在?」

  蘇天民振振有辭道:「如所周知,那位洞仙莊主禍心暗藏,乃特字號邪魔一個,他隱蔽著身分,純為其種種毒諜奸計之遂行,而鬼帝──」

  樂帝攔住道:「怎麼樣?鬼帝一定就是好人?」

  蘇天民怔得一怔,跟著失笑道:「鬼帝是好是壞,晚輩當然無從論斷,不過,晚輩可知道一件事,他是您上官前輩的朋友,這一點大概沒有錯。底下,接下去應該如何解釋,那就得看您上官前輩的了!」

  樂帝點點頭道:「是的,但──」

  蘇天民眨眨眼皮道:「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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