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秋水芙蓉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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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突於開封城不脛而走。 「啊啊,不得了!」 「什麼事不得了?」 「一字千金!」 「什麼地方?」 「快,就在故宮大殿上面──」 一字千金?真有這麼回事? 回答是:的的確確,一點也不假! 人們聞訊前往,果然在故宮正殿上見到這樣一則懸賞徵文啟事── 「敬啟者:現有洞仙歌詞一首,重金徵求下半闕,已完成之上半闋予錄如下:『冰肌玉骨,自清涼美好,摩珂池邊情難考。嘆古今往,物換人非,天地裏,惟有江山不老!』 本啟事張出後,如有人能指出以上這半闋洞仙歌詞之出典或轉借來由,便可進而試擬下半闋。 所應注意者,下半闋應由『皓』韻轉『歌』韻;詞意須寓『仙俠之氣』,且須選用歌韻中『河』『過』『娥』『魔』『駝』諸字為韻腳,方稱合格。按格擬就,粗通者,貨銀百兩。上品倍之。極品則按字計酬,全文四十九字,字字酬同,一字千金! 洞仙山莊莊主,樂雲鵬謹白。」 這則啟事經人發現後,先是整個開封城為之譁然轟動。不久,消息傳開,影響所及,連河洛、荊襄、青徐、晉冀四境數百里內也都為之轟動起來。人人奔相走告,傳為一時異聞。 於是,形形色色的人物,開始打四面八方向開封一地蜂擁而來。 有的為了賞格。 有的為了好奇。 因此,開封城中,於短短十數日間,頓然顯現出一片車水馬龍,冠蓋雲集的畸形熱鬧景象…… 照理,開封乃是一座文化古都,當地應不乏飽學之士,啟事一出,似該馬上有人中選才對。可是,說也奇怪,半個月下來,僅有一名來自朱仙鎮的朱姓秀才,勉強獲得白銀五十兩,除此而外,再無他人。 也許有人要問:最低賞格是一百兩,這位朱姓秀才怎麼才只獲得五十兩呢? 原來,這位朱姓秀才在考證前半闋洞仙歌詞時,僅指出首兩句「冰肌玉骨,自清涼美好」,是改自蘇東坡之「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餘則茫無所知。 至於試擬下半闋,這位朱姓秀才,擬是擬出來了,同時韻腳也是用的「河」「過」「娥」「魔」「駝」諸字,可是,通篇不但毫無「仙俠之氣」,甚至連「粗通」都談不上。 最後,洞仙山莊在場主事者看在他是第一個來應徵的分上,為激勵來茲起見,另以他種名義撥出一筆賞額──朱姓秀才五十兩銀子就是這樣來的! 本來,填詞這玩藝兒,嚴格講,也並算不了什麼大學問;問題都在當時士人唸書,目的全在赴舉應制,詞藝既然不在考試科目之列,哪還有人肯去下此無謂之勞功?這是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這次啟事主人對下半闋之要求,也的確苛刻了些。既定韻為陰平「五歌」,又要詞寓「仙俠之氣」,且更限的腳於「河」「過」「娥」「魔」「駝」等少數幾個特定字眼,這種情形之下,要求好文章,自非容易事。 文人士子之情形如此,一般人自然更只有望洋興嘆的分兒了! 所以,半個月以來,宮前那張啟事下面,雖然每天都是人山人海,萬頭攢動,擠的黑壓壓一片;然而,問實際,那也不過是在人擠人,人看人而已。這其間只成全了城中那些茶樓飯館,以及棧宿業者,在啟事張出後,一直是家家客滿,財源滾滾而來。 時下是二月天氣,這一天,近午時分,忽然自東華門方面緩步走來一名黑衣少年。 這名黑衣少年,年約十七八歲,面目雖極俊秀,神色卻似乎甚為悒鬱。但見他背剪著雙手,雙眉緊蹙,彷彿有著什麼沉重的心事一般。當黑衣少年行經鄭門附近時,迎面突然遇上一名醉漢,黑衣少年為了趨避那名腳步踉蹌的醉漢,身軀一側忙朝街邊靠去。結果,醉漢雖給讓過,一隻銀夾卻於這時掉落。不幸的,黑衣少年由於心情惡劣,對物件之遺失,竟然渾然無所覺,只見他舉步如故,繼續經鄭門向城中鬧區走了過來。 黑衣少年在走到四海酒樓門前時,抬頭望望天色,稍為猶豫了一下,終於折身向酒樓中走去。 這時雖然才只午初光景,酒樓上卻已上滿了將近八九成座,但見到處都在拉桌子,搬板凳,呼酒喊菜,要茶討水,酒樓一片鬧哄哄的。 黑衣少年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穿過擠擠的席面,走去最裏面一角坐下,等了好半天,方有一名店伙計救火似的跑過來問道:「吃啥?」 黑衣少年抬頭道:「有啥吃啥,來點酒!」 那店伙計不等黑衣少年將話說完,即已一扭脖子,匆匆奔向另一隻臺子,人離原地,方才習慣性的喊了一聲:「是──來點酒!」 黑衣少年看得好氣又好笑,早知上面亂成這樣子,他寧可餓肚子也不會上來的。 東西倒是上得蠻快,不消多大工夫,一隻盤子端來,一壺燒酒之外,竟然只有一碗羊雜麵。 黑衣少年為之啼笑皆非,本待要發一頓脾氣,忍了忍,終又抑制下來。 黑衣少年原就心情欠佳,現在再加這一氣,當下竟將酒壺舉起,嘴對嘴,一口氣喝得點滴不存,空壺一放,拉過麵碗,又是一口氣吃了個碗底朝天,經過這陣猛飲狠吃,心頭痛快了點,可是,腦中卻有些昏沉飄忽起來,他想:這種地方,早離早好,還是另外找個地方歇歇去為佳! 於是,他撐著桌面,向外喊道:「算賬!」 飯館伙計對客人喊「算賬」,耳朵可說是最靈不過的了。黑衣少年這頭一聲喊出,隔著七八張桌面的那一頭,一名伙計馬上放下手中碗盤,手在衣裙上兩面磨拭著,一路高應著穿奔而來。 黑衣少年瞇眼吃力地道:「多少?」 那名店伙眼光一動道:「一碗麵,一壺酒,麵十文,酒十文,加起來是二十文,咳,小賬在外。」 黑衣少年打了個酒呃,一面探手入懷,先是掏,後是摸,最後輕輕一嗯,手在懷中停住不動了。 那名店伙為討小賬面上勉強在唇角掛出的一絲笑容漸漸消失不見了! 黑衣少年仰起臉孔道:「本公子姓蘇──」 那名店伙皮笑肉不笑的哼著道:「是的,蘇公子!」 黑衣少年站起身來,揮手道:「掛上,明天算!」 店伙攔出一步,冷笑道:「蘇公子說得好輕鬆!」。 黑衣少年又打了個酒呃,詫異道:「掛上就是掛上,這有什麼輕鬆不輕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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