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怒馬香車 | 上頁 下頁


  這次飛騎傳書,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的送書情形都差不多,病老人有時有回書,有時沒有,病老人精神好的時候,便會睜大那雙失掉的眼睛朝他注視一會兒,間或也會點點頭,露出一種贊許的表示,然而,自第一次見面以來,武揚就始終沒有聽到病老人講過一句話!

  有二次,正好碰上清老人發病,對方只是做做點一下頭,武揚使即轉身退出來,這種情形下,往往是沒有回書。沒有回答,什麼也沒有!

  但是,武揚不敢多問,因為他受過祖父關照。

  祖父碧血丹心告誡他,不論有無回音,對方收下密函,就得退出來,不許打擾,不許隨便多言!

  事情就有這麼奇,武揚送了無數次書館,結果,到現在他還不知病老人是誰;以及祖父函中說些什麼?這人回的又是什麼?

  祖父為什麼要限這麼個病者人來往?

  病老人展個啞巴嗎,病老人不良于行,祖父卻甚健旺。祖父又為什麼甯叫自己傳書而不肯親自前來呢?左也是疑問,右也是疑問,除了疑問,武揚如蒙鼓中!

  不過,武揚這一次去,情形就要不同了!

  祖父已經蒙著無邊的遺憾離開人世,武揚不相信病老人會對祖父的變化無動於衷,假如病老人與祖父碧血丹心有著不尋常的淵源,不論他是否為武林中人;對方也有義務告訴。他武揚前此雙方往返函件之內容,因為函件往返一直尚在持續著,祖父未了之事,當應視為他老人家遺志之一部分,他武揚是碧血丹心的獨孫,他有權作如此要求。他要對這件秘密全盤瞭解,因為這也許就是祖父碧血丹心所以招怨之因!

  天氣一天比一天更冷了。

  狂暴的風沙漸漸斂跡;而代以霏霏細雪;武揚走到渭南至臨憧的這段路上,無論商旅行貿,已有人開始談論北郊山腳下。丹碧山莊主人,碧血丹心武浩然以做八十大壽為名,冀圖一舉毒斃數百武林高手,最後日事機敗露,而不得不舉掌自盡的「武林大奇聞」了。

  武揚每次聽到,都止不住熱血沸騰,雙目噴火,真恨不得走上去一掌一個,掃斃了那些以訛傳說的傢伙才算稱心!

  然而,他無法不加忍耐;無法不予承受。

  是的,憑他武揚今天這一身精絕的武功,他大可為所暢為,以快心意于一時,但是,有一天在人們知道了血腥兇手就是丹碧山莊少在主、碧血丹心武浩然的獨孫之後,人們會有何等想法呢?

  那時候。就是他武揚真的抓到施惑之主謀者,大概人家也不肯相信他祖父碧血丹心實是全然無辜的了。

  武揚因為隨身帶有一只有包裹,於是他就索興將自己化裝成一個中年布販。

  這一天,武揚來到長安城中,他因為這一次來長安與以往情形不同。所以他先找一家客棧歇下,為了慎重計,他沒有一徑走去西城那座破廟,他第一步要做的是。他得先查清身後有沒有人在暗中跟蹤。

  武揚傳自祖父碧血丹心的那一門主要武學,是掌法。「浩然大八式」!

  至於刀槍劍棍等其他武功,除了一樣劍法。武揚多半是諳然不精。不過,由於祖父數十年來與天下各門各派之交往,武揚對江湖上各種武功決竅,以及各門各派彼此間之淵源恩怨卻不陌生。

  所以,假如有人盯著他,是逃不過他眼光的。

  憑著一套八成火候的「浩然大八式」,他相信、當今除了幾名前輩異人和少數幾個黑道上的高手,他自覺還不至於應付為難,習掌法的最大好處,便是不受攜帶兵對之累贅。

  而沒有兵刃礙眼,又正是掩蔽武人身份的最大利便之處!

  晚上,為了配合他現下之布販身份,他點了幾樣廉價的萊,也叫了一壺酒。

  天氣冷。奔波疲累。又加上心情一直鬱鬱寡歡,武揚也的確需要一壺酒。不意的是,武揚它了一句老法:酒人愁腸醉人易!

  由酒引起的一場大慘案還沒有過去多久,正在追訪這件大慘案真凶的武揚。一時不檢,又幾乎被一壺酒帶走一條生命!

  武揚平回原有著三斤左右的酒量,他見夥計拿來的酒顯最多只能裝下半斤酒量,所以,他根本沒有在意,一杯又一杯,最後酒喝完,飯菜也吃得差不多,但他卻忘記了他是怎麼樣回到自己房中來的。

  隔壁有個傢伙在捏著嗓門兒哼著一首俚俗不堪的小調,武揚因為有了幾天酒意,愈聽愈心煩,繪於忍不住拍壁喊過去道:「喂,夥計,養養精神好不好?」

  隔壁,那廝唱小調時一副娘娘腔,發起模來吵架的一副喉嚨卻粗得煩人,只聽他打隔壁床上一躍而起破口大駡道:「他奶奶的,老子花銀子住錢房,只要不欠一文房錢,皇帝老兒也管老子不著,你他奶奶的算什麼東西!

  武揚原來有著幾分酒意,現在給這一罵,反而稍稍清醒過來,忍了忍,緩下語氣說話道:「好的,夥計,只要你老哥肯答應不再唱,就算在下不是東西如何?」

  古人勸人息爭有所謂:「退後一步,天地自然寬。」其實,這句話有時候也並非放諸四海而皆准,碰上有些「專揀爛桃子捏」的朋友,常常是你比他狠,他軟了,你若是表現出伯事的樣子,喝,那麼你就等著瞧吧!

  別的不說,眼前這傢伙便是這一類型的角色,他見武揚語氣中帶有妥協意味,不由得囂張起來。

  他一腳踢開房門,跳去廳中大吼道:「奶奶的,這什麼話,出來!」

  武揚當然不會去理他這個碴兒。

  但是,棧中經這一鬧,店家來了,其他的房客也靠過來了,那廝見人意圖愈多,武揚房才又無動靜,於是也就益發威風起來。

  「他奶奶的……」

  底下接著是一大串髒字,店中人見他人粗馬大,誰都不敢自找黴氣,武揚給罵得實在忍不住了,只好起床開門,探出半邊臉孔淡淡地道:「夥計,罵完了沒有?」

  那傢伙火上加油似的跳將起來道:「沒有,怎麼樣?他奶奶的有種就爬出來,老子不好好教訓你他媽的一頓才怪。」

  武揚暗自搖頭,心想一個人要想心腸慈悲些,不意有時竟也困難如此。

  那廝見武揚愣在那裡,乃又大卷其腕袖叫道:「你他媽的也不睜開眼,老子當年……」

  原來那廝卷衣袖的目的,是因為他臂上刺了無數花紋,這樣好叫眾人看清,意思想眾人因而對他仁兄肅然起敬。

  有人肅然起勁了,誰?武揚!

  武揚知道,這廝系屬於「不點不亮「之流。如不讓他吃點苦頭,勢將永遠沒有個完的。

  於是,武揚先發出一聲驚啊,接著僂著身子,一路打躬走出道:「原來……還是……呵,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

  武揚一路徑向那廝一條臂膀走去,眼光直愣愣的,充滿崇拜和驚羨之色,神氣就好像想走過去好好對那些花紋欣賞一下。以便增加一份見識似的,那廝受用極了,將那只粗如牛腿般的臂膀往外一橫,嘿嘿冷然道:「雖然跑不得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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