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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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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刺一點,刀砍一片,劍撥四兩,棍打千斤。江湖上這幾句關於兵刃方面的術語,他也許年輕時就已記得滾瓜爛熟,但每次只要一冒真火,便什麼都全忘光了。他不但忘了這些如經典般的重要術語,甚至還忘了敵我雙方交手時,並不一定要先化解了對方的招式,或是找到對方的破綻空門,才可以改守為攻。當時他一刀正砍向言五斤的面門,他總以為言五斤一定會以槍桿先撥開他的刀鋒,才會變招換式,向他還擊。沒料到這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言五斤人詭槍毒,竟以伏身一閃,僅避開掃刀正鋒,便將槍尖送進了他的心窩!這種亡命打法,言五斤當然也得他付出代價。他付出的代價是左臂上一片皮肉,一片秤秤不足四兩的皮肉。這原是他出手之初便已計算好了的交易價碼,四兩皮肉換一條命! 旋風斧張莽人雖粗魯,卻是一條血性漢子。他跟焦一刀的交情不錯,眼看焦一刀死得如此悲慘而不值得,立即揮斧衝了出去。「龜孫子!別跑,俺操你祖宗十八代的……」 他使的是一把長柄闊斧。斧頭本是一種短兵刃,加上一根長柄,斧頭還是斧頭,短兵刃的弱點,卻於無形中補足過來。以這種兵刃對付長槍,恰好可收長對長,重壓輕的功效。言五斤左臂已經受傷,儘管傷勢不重,功力方面多少總要打折扣的。所以,認真說來,這一戰旋風斧張莽至少可穩佔七成贏面。但是,張莽一下場子,便氣得跳腳不已。言五斤包傷去了,根本不理他的碴兒。 替代言五斤飛快出場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漢子。這個高瘦漢子,人長、腿長、臉長、鼻長、卻配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整個人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等他亮出兵刃,大家這才發覺,這漢子身上最長的東西,還是他此刻手中那根軟鞭!軟鞭長足一丈四,輕輕一抖,便如怪蟒似起伏竄游不已,就連這邊的鞭中名家神鞭姚冠吾,也不禁為這漢子的一身功力暗暗點頭。 唐一公雙眉緊皺,忽然轉向身邊的湖海怪叟范文種道:「范老可否下場替下我們這位張老弟?」 湖海怪叟不假思索,一口應允。他懂唐一公的意思。因為在各種兵刃中,軟鞭一向是刀劍棍叉一類兵刃的剋星,像張莽如今使的這種一頭粗的長柄闊斧,更是軟鞭最易發揮威力的糾纏對象。什麼絕招都不必用,只需一招「老籐盤根」,張莽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湖海怪叟動作極快,唐一公話才說完,他應了一聲好,立即飛身掠出,大喝道:「張老弟退下,這人是老夫的仇家,待老夫來收拾他!」 旋風斧張莽的性子雖然跟焦一刀同樣急躁,但他比焦一刀多了一項優點,他一向尊重輩分比他高的前輩人物。他一時雖還體會不出湖海怪叟的一片好意,但一聽說是湖海怪叟的仇家,人便立即退了回來。他一方面尊重湖海怪叟的命令,一方面這也是一種江湖規矩,碰上別人的仇家,就得讓給別人;因為江湖上講的是快意恩仇,就算想爭功也不該選在這種時候。 旋風斧張莽一轉身,對面那名使鞭的高瘦漢子臉上便露出一片懊惱之色。因為他剛才所以搶著出場,為的便是看中了張莽手上那把長柄大斧。如今對方在有意安排之下,換上一名赤手空拳的老頭子,保不定是位專破長鞭的高手,他還留戀什麼?那漢子想到這裡,不由得也升起了臨時走馬換將的念頭。但是,他這個念頭轉得太慢了。湖海怪叟也是屬於老狐狸型的人物,他哪肯白便宜了這個專想撿便宜的傢伙。因此,不待對方拿話找台階,突然疾步上前,「呼」的攻出一掌! 高瘦漢子無可奈何,只好揮鞭迎戰。湖海怪叟范文種被人稱為「怪叟」,便是因為他人「怪」武功也「怪」,他對敵時所用的招式,詭譎離奇,經常跟一般人相反。如今那漢子一鞭攔腰掃來,換了別人,如不是擰身側閃,則必定原地拔升,等讓過了鞭梢,再相機應變,伺隙進擊。而這位湖海怪叟,你道他用的是什麼方法?他什麼方法也沒有用!高瘦漢子一鞭掃出後,他去勢絲毫未變,仍然只顧搶攻對方中宮要害。高瘦漢子大喜過望,長鞭抖腕一抽,頓將湖海怪叟齊腰捲住。 如果高瘦漢子以能捲住湖海怪叟而高興,那他看到了湖海怪叟的下一個動作,就該更為高興了。因為湖海怪叟人被長鞭捲住之後,不僅沒有掙脫的打算,反而自動身軀打轉,一圈又一圈,將自己捲了個結結實實。一丈三四的長鞭,馬上就捲到盡頭。寒山老魔臉色一變,大喝道:「包護法小心!」 可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魔的提示,已經太遲了。長鞭到了盡頭,湖海怪叟人也如旋風似的到了高瘦漢子身前。高瘦漢子驀然警覺,慌忙棄鞭後退。只是他快湖海怪更快,他才退出半步,湖海怪叟已一掌拍中他的面門。湖海怪叟功力渾厚,曾有一掌擊斃大黑熊的紀錄,高瘦漢子如何承受得了?高瘦漢子一聲慘嚎末已,臉孔已經燦然開花!湖海怪叟身軀一抖,長鞭落地。 寒山老魔身後,及時如滾球般竄出一名矮胖的紅臉老人。這紅臉老人未帶兵刃,顯然也是個精於拳腳功夫的高手。雙方各死一人,已經見血眼紅,誰也沒有再說廢話的興趣。因而兩人一照面,便如二虎爭食,砰砰蓬蓬的幹了起來。一眨眼工夫,三十餘招過去,居然旗鼓相當,難分勝負。這邊的血雨流雲箭唐一公不由得暗暗皺眉。在快活林的幾十位貴賓中,如論拳腳功夫,湖海怪叟范文種可說是少數的三五位高手之一,他真想不到以寒山老魔為首的這批天龍會護法中,竟然也有如此傑出的人物。又是七、八招過去,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兩條纏鬥的身形,倏而分開。紅臉老人臉紅如火,血自嘴角汩汩而流,其狀極為慘厲可怖。湖海怪叟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只見他眼光發直,臉色鐵青,內腑受創的程度,顯然並不比紅臉老人為輕。兩人各自後退數步,忽然咕咚一聲,同時栽坐下去。 唐一公飛身掠出,一把抱起湖海怪叟,轉回本陣。人交給黃山一奇古二呆照顧,身子一轉,便想落場挑戰第三仗。但多情公子柳長青比他搶先了一步。多情公子柳長青以劍法見長,不僅一套萬花劍法造詣精絕,就是使用的那口春柳劍,也是目前武林名家兵器譜上高居第十一位的稀世奇珍。這位武林名公子一下場子,谷地上氣氛登時大為緊張。旋風斧張莽眼見湖海怪叟因替代自己而結果受傷慘重,心中過意不去,本想捨命出場,如今見多情公子仗劍越眾而出,自知星光難掩皓月,只好忍氣悄然退下。另一邊,寒山老魔在看清這邊出場的竟是這位多情公子之後,神色也不禁為之微微一變。他迅快轉過頭去,朝身邊那名黃衣蒙面女郎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麼話,只見黃衣蒙面女郎點點頭,立刻飄然移步向場中走來。 黃衣蒙面女郎走到場中,緩緩除去面罩,嫣然含笑道:「柳公子,幸會了!」 柳長青目光所及,止不住微微一呆,幾乎懷疑自己是否看花了眼。他這位多情公子自步入江湖以來,除了扶弱鋤強,周濟貧困之外,便是縱情花酒,任意逍遙。因為他格調高人一等,這些年來見過的美人兒,無論是大家閨秀,或者風塵名花,都稱得上是一時絕色。這位見多識廣,對等閒脂粉常不屑一顧的多情公子,可是,當他看清迎面這位黃衣女郎的容貌之後,心頭竟為之怦然一震,而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 在這以前,真正令他傾心的女人中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金狐金玉枝,另一個便是快活林那位女主人桑情。這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感覺:如果將金玉枝、桑情,以及這女人排列在一起,由他加以品評,他相信自己一定無法定等取捨!自黃衣女郎除去面罩後,谷地上的情況,又有了新的轉變。先前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好像絞緊的弦子,突地鬆了一把。很多冒火的眼光中,都現出溫柔之色。一部份人的眼光中,甚至流露出如醉如癡的神情。就連生平不親近女色的黃山一奇古二呆,也暫時停止對湖海怪叟的推拿,雙眉緊皺,目光發直,心中暗罵禍水不止。 柳長青定定心神,抱拳道:「請恕不才眼拙,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黃衣女郎微微一笑道:「小妹複姓『西門』,草字『美玉』。」 「西門姑娘?」 「不敢當。」 「姑娘也是天龍會的護法?」 「金虎護法。」 「貴會會主何人?」 「公子已經見過了。」 「何處見過?」 「快活林。」 柳長青不覺一怔,道:「姑娘指的就是快活林那位女主人桑情?」 西門美玉微笑道:「不錯。」 應人喜雖然讓這位多情公子目睹桑情那女人的殘忍心性,卻始終未提及桑情便是天龍會的會主。因為這種事情說出來很難叫人接受。他已贏得了這位多情公子的信任,他不想引起這位多情公子的任何懷疑。紙包不住火,水難以網兜;天龍會的種種劣跡,他只想指出有案可籍,有事為證的部份,其餘的他可以留待這些貴賓們自己去發掘證實! 柳長青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天龍會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組織,柳某人不太清楚。只是貴會過去的諸多行為,實令人無法恭維。關於這一點,西門姑娘是否另有解說?」 西門美玉含笑如故道:「本會哪一方面的作為叫您柳公子看不順眼?」 柳長青道:「像前此快活林發生的一些血案,以及貴會這次公然庇護斷魂槍言五斤,都不該是江湖上一個正當幫派應有的作風!」 西門美玉道:「談到這一方面,有些事情你柳公子也許還不清楚。」 柳長青道:「願聆明教。」 西門美玉道:「要解釋這些,我可以先請柳公子看樣證據。」 「什麼證據?」 「你瞧這個。」 柳長青跟這位天龍會女護法問答之際,早就嗅到了一股幽幽的醉人香氣。這股香氣令他身心舒暢,悠然神馳,也使他完全沒感覺這位女護法跟他之間的距離已漸漸縮短,而漸漸來至他的身前。如今,西門美玉要他瞧的,是她微微虛掩著的一隻左手。那是很美很美的一隻手。任何人受到暗示,都必然禁不住會朝這隻手望過去。柳長青的視線,很自然的移向對方那隻左手。很多人的視線都跟著投射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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