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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無影鏢道:「不錯!江湖上的易容術,自從經過千面書生袁子才鑽研發揚以來,其傳人精於此道者,為數頗眾,且有部份青出於藍,尤勝乃師。這小子是否跟袁門弟子有淵源,或何夢洲本人,卑座有方法叫他馬上現形!」

  應人喜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碰上這個無影鏢,他算是倒了八輩子楣!因為他如果能保持繡花劍客的身份不被識破,縱然淪為階下囚,至少還可以暫時保住一條命。倘若被寒山老魔發現他竟然就是老魔痛恨入骨的小喜子,他恐怕就得揮手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無影鏢桑天良見寒山老魔並不反對他的建議,立即吩咐屍鷹弓絕去取清水和面巾。神鷹凌雲為了等會兒擺佈起來方便,不待寒山老魔授意,便自作主張,以獨門手法,點了應人喜雙肩及後肩三處穴道。

  不一會,清水和面巾都取來了。無影鏢桑天良從鏢囊夾層中掏出一顆小藥丸,投進水盆內,水面咕嚕嚕冒過一陣泡泡兒之後,清水立即變成一種乳汁狀液體。寒山老魔道:「這是顆什麼藥丸?」

  無影鏢道:「洗玉丹。」

  寒山老魔道:「對化除易容藥物有效?」

  無影鏢道:「對清除任何污物都有效,包括兵刃或暗器上的銹痕,以及衣服上的血漬在內。」

  他接著吩咐毒鷹吳解道:「吳護法,麻煩你替這小子把面孔洗洗乾淨!」

  很快的,應人喜那張英俊中略帶粗獷之氣的面孔就顯現了出來了!看清這張面孔,寒山老魔等人全為之大感意外。只有一人例外,無影鏢桑天良!因為這位金虎護法對應人喜的大名雖早已耳熟能詳,應人喜本人,他卻沒見過。不過,這位無影鏢這時仍然顯得比別人更高興。因為識破這俊小子的冒牌身份,全是他桑某人一個人的功勞,將來會主知道了這件事,他或許會被從金虎一下擢升為金象也不一定!他見寒山老魔神色有異,忍不住問道:「冷老護法以前見過這小子?」

  寒山老魔以前當然見過這小子。但也只有一次。就那一次,這位以一身寒山陰風玄功,縱橫黑道數十年,人見人怕的老魔頭,竟然陰溝裡翻了船。那是震撼人心的一戰。結果,老魔挨了一掌,負傷而退,本來默默無聞的小喜子卻由此一戰而名。

  無影鏢得意忘形,全未覺察他這一問,已於無意中觸及了老魔的瘡疤,居然又重複了一遍。寒山老魔嘿了一聲,未予理會,然後望向鬼鷹萬家愁道:「萬護法替老夫去再取打一盆清水,順便找把鋒利的匕首,跟一些醬醋和胡椒末子來!」

  無影鏢桑天良的一雙眼珠子,突然一下子瞪大了四五倍。他知道這小子是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就是那個他們會主為之寢食難安的多事的小喜子。應人喜好像早料定這是不可避免的命運,聽老魔如此交代下去,臉上居然浮起了一絲笑容。他望著老魔微笑道:「台端的一身寒山陰風玄功,聽起來蠻怕人的,其實一點威力沒有,早就該拿人心這一類的東西補一補了。」

  老魔怒叱道:「你再多說一句,老夫就連你的舌頭也一併割下來!」

  應人喜置若未聞,從容接下去道:「尤其是我小喜子的這顆心,更是人心中的上品。吃了之後,包你閣下一身武功將會跟我小喜子一樣高明,膽量也將會跟我小喜子一樣豪壯!你將會不滿你目前的銀獅地位,將會不把天龍會主放在眼裡,先是不理他的命令,最終有一天會發神威,取而代之。」

  寒山老魔正待跳起來親自動手,聽到最後幾句,突然像抽了筋似的,一下子又軟癱下去。「氣死老夫了!」

  他不斷揮手:「快押下去,快押下去!」

  石牢是個天然的山洞,就在紅寶石礦左側百餘步處。牢裡只有應人喜一個犯人。這座石牢收拾得非常乾淨,裡面雖然沒有傢具陳設,卻在角落上舖了好幾張獸皮,無論坐臥,都極舒適。關在這樣一座石牢裡,如果酒菜供應無缺,外加一名善體人意小女人,實在跟應人喜早先以護法身份配住的那座石窟並無多大分別。牢門,是一道寬約三尺,高及人肩的鐵柵。打造鐵柵的鐵條,每一條都有兒臂粗細。莫說一個人關在裡面,就算關的是十頭猛虎,都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不過,寒山老魔為了慎重起見,仍然指派了兩名銀豹護法,分班輪流看守。這兩名銀豹護法,應人喜都認識。如今輪值第一班,正在鐵柵外面來回走動的這名護法,名叫楊鹿,是個五官尚稱端正,臉色發青,眼泡浮腫,唇角微微鬆垂的青年漢子。只要是稍稍懂得一點相人之術的人,誰都不難一眼看出這位仁兄是個標準色徒。

  應人喜肩背等處雖被點了穴道,真氣無法提聚,行動卻無不便之處。他為了打發時間,便走去石牢門口,隔著鐵柵招呼道:「楊護法,橫豎閒著也是閒著,咱們哥兒倆聊聊怎麼樣?」

  楊鹿停下腳步,帶著警惕之色,陰陰一笑道:「聽說你這個多事的小喜子,凶猛如捷豹,狡黠如狐狸,無論誰碰上你這個小喜子,都討不了便宜。你夥計如今是不是想在楊某人頭上打什麼歪主意?」

  應人喜笑道:「楊兄疑心太重了,除非你楊兄肯打開鐵門,放我出去,我有什麼歪主意好打的?」

  楊鹿鼻中一嗤,道:「你在做夢!」

  應人喜笑道:「我這也不過打個比喻而已。意思就是說,只要牢門不破,你楊兄根本不必擔心我小喜子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楊鹿側目而視道:「我們之間向無交往,有什麼好聊的?」

  應人喜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楊兄知道的,我應人喜已是個活不多久的人,有很多話現在如果不說出來,以後恐怕就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楊鹿漫不經心點頭道:「好,什麼話你說吧,我聽著就是了。」

  應人喜嘆了口氣道:「仔細想起來,我這一次也實在是自作自受。」

  楊鹿道:「這話怎麼說?」

  應人喜道:「因為我實在不該放著好日子不過,偏要跑到這座什麼快活林來湊熱鬧,事實上,我在揚州的那座小洞天,美女如雲,金銀滿窖,根本一樣不缺……」

  楊鹿一怔道:「你在揚州有座美女如雲,金銀滿窖的『小洞天』?」

  應人喜苦笑道:「有沒有還不是一樣?馬上就要歸別人享受了!」

  楊鹿眼珠子轉了幾轉,道:「那座小洞天在揚州什麼地方?」

  應人喜搖搖頭,又嘆了口氣。意思像說:不提也罷。楊鹿沒再追問,心底下則在暗暗盤算。以應人喜的一身武功,以及這位小喜子的浪蕩之名,他絕不懷疑應人喜是否真的在揚州擁有那麼一座小洞天。如今他盤算的是:這小子辮子已經翹定了,小子留下的如雲美女,滿窖金銀,將會便宜了誰?輪得著他楊某人嗎?

  應人喜轉臉望去別處,喃喃道:「冷若冰冷老頭恨我還有話說,你們那位什麼天龍會主,我甚至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他跟我小喜子這段樑子,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結下來的……」

  楊鹿神色一動,欲言又止。不遠處傳來一陣空咚咚之聲,礦場上的工作,顯已開始。應人喜又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要是誰能告訴我這位天龍會主是什麼來路,他為什麼要跟快活林的一些貴賓過不去,就是叫我拿揚州那座小洞天交換……」

  楊鹿仔細打量著應人喜,好像在望著一個他從來沒見過的陌生人。他臉上佈滿狐疑之色,緊盯著應人喜道:「就算讓你老弟知道我們會主的身份,這對你老弟又有什麼好處呢?」

  應人喜道:「有人要了你的命,你竟不知道那人是誰,請問楊兄,那是一種什麼滋味?你楊兄有沒有聽人說過什麼叫做『死不瞑目』?」

  楊鹿緩緩搖頭道:「我的想法並不如此。如果換了我揚某人是你老弟,我會認命。我一定要趁這有限的時光,弄點好酒好菜,吃喝一個痛快。其他的事,聽天由命,一概管他娘的,根本不去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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