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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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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薛小方公然跑進石榴的石屋,顯然只是一道煙幕。他真正的目的,純然是為了要想前來刺殺呂六奇,而希望事後沒有人懷疑到他的頭上。他刺殺呂六奇不成,那是技不如人,怨不了別人。這無疑也是呂六奇樂得大方的原因。因為即使他承認人是他殺的,也沒有人能指責他的不對。對這件命案產生疑問的,只有一個人。應人喜! 應人喜雖不十分明了呂六奇跟薛小方兩人的武功,究竟誰比誰高明,但有一件事,卻是顯而易見的。有一句老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黑心劍客薛小方,昨夜是有備而來,聽他當時的語氣,好像他對收拾無情刀客呂六奇,已作了萬無一失的安排。就算他武功不如呂六奇,也不該落得如此下場。應人喜認為這裡面一定有蹊蹺。最合理的解釋,便是可能有人於事先走漏了消息。這個走漏消息的人是誰?知道黑心劍客想打無情刀客主意的人,應該只有四個人。 除了杏花樓主孫名琴、金錢豹秦飛雨、追魂棍佟大鐘,另外一個便是他應人喜。江南四瘟,是一夥的,這本來就是他們四個人出的點子,當然沒有走漏消息的可能。嫌疑最重的,應該是他應人喜。但是,應人喜自己心裡清楚,他並沒有通知呂六奇。他的疑問也就出在這裡。因為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個人是誰! 三天,二條人命。第四天呢?魯大器終於想通了,為了避免石榴再遭別人染指,只有一個辦法。就像多情公子柳長青跟梅妃姑娘一樣,將石榴帶來客房同住。這樣一來,應人喜只好退避三舍。事實上,應人喜也想清靜一下,這三四天來,他的睡眠實在太少了。應人喜回到他自己名下的黃字十三號客房,正想脫去鞋襪,補睡一大覺之際,大廚房的小順子忽然端進一個茶盤。他恭恭敬敬的將茶盤放在茶几上:「這是應少俠吩咐要的洞庭雙尖。」 應人喜道:「你沒有送錯地方吧?」 小順子道:「這是廚房裡大師父張瘸子告訴我的,他還說喝完這壺茶後,有人請少俠去楓紅亭喝酒,去楓紅亭的走法,就壓在茶壺底下。」 他木愣愣的望著應人喜,又加了一句道:「少俠沒有吩咐泡茶?」 應人喜笑笑道:「我的意思,原要你們送到隔壁十二號,其實送來這邊也一樣,辛苦你了。」 小順子離開後,應人喜第一件事便是檢查這壺茶有沒有毛病。茶中無毒。這壺茶是誰越俎代庖替他吩咐廚房泡來的?楓紅亭等他喝酒的人又是誰? 楓紅層層。一亭翼然。金黃色的陽光自峰頂灑下,亭下浮著白雲。亭在山腰間,楓林中,陽光下,白雲裡。楓紅亭。詩一樣的名字。畫一樣的景色。亭外護欄旁,一名藍衣中年儒士負手佇立,亦如詩畫中人。這位穿著講究,氣度不俗的藍衣人,正是江南四瘟中的老大,杏花樓主孫名琴。應人喜對約他來此的人就是這位杏花樓主並不感到意外。如果換了他是黑心劍客薛小方的結義弟兄,他也一定無法省掉這個約會。 如今他所面對的難題,便是他將如何向這位杏花樓主解釋並證明他不是那個向呂六奇透露消息的人!亭中石桌上,已擺設了酒宴。杏花樓主揖客入座,雖然心情沉重,卻仍能保持著良好的風度。雙方坐定後,杏花樓主立開門見山的問道:「我們老四昨天去過應兄那裡?」 應人喜點頭:「去過。」 對方口中的「老四」,當然就是那位業已身首分家的「黑心劍客」。 杏花樓主道:「聽老四回來說,應兄已答應參加我們的行列?」 應人喜道:「只可惜他的承諾未能兌現。」 杏花樓主道:「這一點應兄盡可放心,我們兄弟一定說話算數。這項諾言,我們仍將繼續履行,不完成永不停止。」 應人喜道:「孫兄今天見召,就是為了聲明這一點?」 杏花樓主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回答。他斟滿兩杯酒,舉杯道:「先喝幾杯酒,其餘的慢慢談。老四行事不慎,原計劃大受影響,等會兒還得聽聽應兄的意見。」 他喝完一杯又一杯,連乾三杯,方始住手。他們喝的酒,是快活林中特別釀製的梨花露。梨花露稱得上是種好酒,但也是一種烈酒。這位杏花樓主連乾三杯,並不是因為酒量特別好,而顯然是為了心情惡劣的關係。應人喜雖然對江南四瘟從未有過好感,如今也不免對這位四瘟老大有些同情起來。 正當應人喜舉杯待飲之際,遠處一座峰腳下,忽然裊裊升起一縷炊煙。應人喜有點詫異道:「這附近難道還住了普通樵戶?」 杏花樓主扭頭一瞧,不禁啞然失笑道:「應兄,你弄錯方向了,那邊峰腳下,就是我們天天消磨時間的竹林大廳。」 應人喜一怔,跟著也忍不住失笑道:「這片山區,真是個怪地方,幾道山坡一拐,常叫人暈頭轉向,不辨東西南北。」 他喝下那杯酒,又吃了點菜,然後放下筷子,望著杏花樓主道:「有件事情,孫兄雖然沒有提起,小弟可無法盡悶肚子裡。」 杏花樓主露出聆聽神色,沒有接腔。他顯然已猜到應人喜要說的是件什麼事,同時顯然也很希望應人喜能夠自動表白一下。應人喜坦誠地道:「如果這次薛老四失手的原因,是因為呂六奇那小子事先獲得了訊息,應人喜敢以人格擔保,消息絕不是從我應人喜這邊走漏出去的!」 杏花樓主點點頭,露出思索的神情道:「這件事我們已想過了,它並不一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應人喜道:「哦?」 杏花樓主雙眉微蹙道:「我們那位老四狂話多,行事一向粗心大意,也說不定是他自己當時暴露了行藏。」 這是個很合理的推測,應人喜奇怪自己剛才為什麼竟沒想到這一點。應人喜點點頭接著道:「孫兄方才提到原計劃已受影響,可能要加以修改,關於這一方面,小弟可否預聞一二?」 杏花樓主反問道:「我們老四昨天有沒有向應兄展示一塊礦石,以及一盒紅寶石?」 應人喜點頭。杏花樓主道:「這件事你有沒有跟你表弟魯大器提起?」 應人喜搖頭。杏花樓主道:「好極了,我們老二說你老弟一向行事謹慎,果然沒有說錯。」 他仍然沒有回答應人喜的問題,卻又跟應人喜對乾了一杯。應人喜很有耐心,亦未追問。杏花樓主放下酒杯,忽然微笑道:「我們老四說你應兄對這兒的桑總管很有點意思?」 應人喜無法否認,因為這是他要黑心劍客刺殺呂六奇的理由。所以,他只好赧然一笑道:「今天快活林這批貴賓中,對桑總管傾心的人,又豈止小弟一個?」 ▼第四章 暗箭難防 杏花樓主微笑道:「這種事勉強不來,一方面要夠條件,一方面還得講點緣分。」 應人喜目光一轉,突然道:「聽薛老四說,你孫兄也是心儀者之一?」 黑心劍客真的這樣說過這種話?當然沒有。應人喜仗恃的只是「死無對證」,拿這位四瘟神老大開開玩笑而已。沒有想到,杏花樓主居然聽得變了臉色,勉強嘿了一聲乾笑道:「我們老四最大的毛病,就是廢話太多。」 他望著應人喜,眼光中忽然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又乾笑了一聲道:「我們老三說你應兄可能是快活林暗地裡聘請來的,有沒有這回事?」 應人喜眼光中也露出一種奇異的表情:「如果你們老三猜得不錯,你想我會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應該會。」 「為什麼?」 「因為任何秘密對你老弟來說,都已失去保守的價值。」 「這意思就是說,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多久可活?」 「大約還有盞茶光景。」 「我方才喝的是毒酒?」 「毒在杯子裡,這個方法雖不新鮮,卻是最安全而有效的一種。」 「為什麼毒性還不發作?」 「這是特為你老弟這種精明角色特製的一種毒藥,無色、無臭,發作緩慢,但藥效絕對可靠。」 應人喜面現憤怒和痛苦之色,藥性顯然已在漸漸發作:「你們為什麼要下這種毒手?」 杏花樓主微笑道:「你要怪也只能怪我們那個死鬼老四。他不該擅作主張,在尚未取得確切保證之前,就將如此重要的秘密洩露於外人。」 「紅寶石礦難道真有其事?」 「一點不假。」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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