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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男人們雖然希望他傾心的女人有一頭秀髮,但很少聽說一個男人只為了一頭秀髮而愛上某一個女人。像很多其他的事情一樣,女人刻意打扮,原為取悅男人,而結果她們所做的事情,只對她們自己重要,頭髮便是一個例子。不過,不論一個女人該不該專在一頭秀髮上下功夫,替女人梳頭,都絕不該是男人的差使。

  魯大器本來就很討厭多情公子這種半男不女,扭扭捏捏沒有一絲丈夫氣的紈褲子弟,如今看到這種肉麻當有趣的場面,胸中立即湧起一股反胃的感覺。他突然停住腳步,道:「不好,我大概吃壞了肚子,得趕緊回去一趟,失陪!」

  不等話完,掉頭便走,完全不理會應人喜的反應如何。應人喜微微一笑,亦不挽留,獨個兒逕自跨檻入室。梅妃姑娘見有客人來訪,兩腮突然泛紅,顯然很不好意思。多情公子則毫不在意,一邊手不停梳,一邊坦然招呼道:「應兄請坐,我這裡馬上就好了。」

  應人喜找了張凳子上坐下,笑答道:「沒有關係,你慢慢來,柳兄,這一手小弟也想學學,正好借這機會見習一番。」

  經梅妃姑娘一再暗示催促,多情公子這才加快動作,為她梳了個很流行的巫山湧雲髻。梅妃姑娘藉故離去了,多情公子聞聞自己的手指尖,拿起一方絹帕,旋又放回原處,顯然有點捨不得擦去沾在手上的那股髮香。他輕壓著指節骨,帶著一臉愉悅的笑容,緩緩走去應人喜對面坐下。

  「應兄忽然賞光蒞臨,有何見教?」

  「小弟是聽故事來的。」

  多情公子不覺一怔:「聽故事?」

  他眨著眼皮,有點迷惑:「聽什麼故事?」

  「聽柳兄的故事。」

  「我有什麼故事?」

  「兩年前,柳兄揮淚斬金狐,那段膾炙人口的故事。」

  多情公子忍不住眉頭一皺,略呈不悅道:「應兄何必開玩笑?」

  應人喜道:「小弟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

  「這件事你沒聽人提過?」

  「聽人提過。」

  「既已聽人提過,應兄何苦又要小弟炒冷飯?」

  「江湖傳言,經過渲染,往往跟事實有著很大的出入。小弟如今想知道的,是當時實際發生的情形。」

  「這是小弟私人感情上的一次挫折,而且已成了過去,應兄為什麼一定要打聽得那麼清楚?」

  俗云:「家醜不可外揚!」

  沒有一個正常的人願意向外人自揭瘡疤;也沒有一個正常的人會向別人追詢對方的隱私。按道理說,像這類事,只要是在外面跑過幾天的人,就絕不會在當事人面前提及。而今,應人喜不但毫不避諱的談起這件事,而且還想追根究柢,弄個詳細,實在很不合情理。多情公子雖然修養到家,也不免暗暗惱火。應人喜好像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要求過份,依然很平靜的堅持道:「小弟外號叫『多事的小喜子』,並不是個『不講理的小喜子』,小弟問起這件事,也許是『多管閒事』,但絕非『無理取鬧』。這一點,柳兄應該想像得到。」

  「難道小弟當年這件家務事,也跟你應兄有關係?」

  「本來沒有,如今有一點。」

  「什麼關係?」

  「等會兒你就會明白。」

  「不便先說?」

  「應人喜不是個喜歡賣關子的人,如果能先說出來,我早就說出來了。」

  多情公子見他說得極其慎重和認真,只好嘆了口氣道:「要不要我先告訴你,金狐本名金玉枝,她原是小弟的情婦,死前已成為小弟的妻子。」

  「不必。」

  「這些你都知道?」

  「是的。」

  「你不知道而又想知道的,是哪一部份?」

  「你對她絕情的原因。」

  「江湖上如何傳說?」

  「據說是不守婦道。」

  「你相不相信這種說法?」

  「相信。」

  「既已相信,便等於你已知道原因,又何必多此一問?」

  「不守婦道,只是一種罪名。罪名有時並不代表就是罪狀!正如我若是說過我喜歡吃魚,並不代表我天天都在吃魚一樣,我說過,我想知道的是當時實際發生的情形。」

  多情公子臉色忽然發白,顯然已到了發作的邊緣。但他為了保持名公子的身份,無疑正以最大的容忍力,抑制著某種衝動,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仍很平靜。

  「原來你是在拐著彎兒說話?」

  他望著應人喜道:「你應兄幹嘛不乾脆的說出來,你不信任的人其實是我柳長青!」

  「小弟並沒有不信任誰,但我應人喜也絕不會憑空言或傳說去信任任何一個人。」

  應人喜的聲音也很平靜:「我們如今在澄清一件罪案,應以義理事證為主,而犯不著意氣用事。」

  「你想知道姦夫是誰?」

  「不錯。」

  「孫一兵。」

  「神鞭公子孫一兵?」

  「是的。」

  「姦情是你親自撞破的?」

  「地點是常德鎮郊一座荒涼的古廟。」

  「當時兩人正在幹那喪風敗俗的好事?」

  「也許我去早了些。」

  「這話什麼意思?」

  「當時兩人尚在大殿上說話。」

  「這就是你說的姦情?」

  「這就夠了。」

  「什麼夠了?」

  「她當時已是有夫之婦,兩人非親非故,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說什麼也沒有在那種地方私下約會的理由。」

  「你是怎麼聽到消息的?」

  「我有我的耳目。」

  「當時兩人怎麼解釋?」

  「沒有。」

  「是兩人心虛無詞以對?還是你根本沒有留給他們一個解釋的機會?」

  「姓孫的只問了一聲我是誰,便冷笑著轉身走了。」

  「然後你也沒有向金狐追究?」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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