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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華雲表沒理會她,繼續吆喝道:「垂簾觀劍!好比霧裡觀花!對牛彈琴!好比痴人說夢!……」

  陌生少女怒喝道:「你這小化子可是討打!」

  華雲表暗地好笑,卻是頭也不抬,直視二師爺,吆喝道:「凡夫俗婦!可知流水琴音!露尾英雄!且看行雲劍法!」

  二師爺聽到「露尾英雄」四字,不覺向牆根的兩排小屋急掠一眼。華雲表明知空地四周都暗藏有高手,二師爺此舉已在意料之中,但又佯裝沒有看見,說到「法」字,舌綻春雷一聲大喝,長劍平伸,全臂筆直,腳下猛一換勢,長劍也平平畫了一個大弧;接著又步法歪斜,揮劍如飛,幻出寒光萬道。怪叫化也站了起來,敲出緊密而細碎的鑼聲。

  樓上兩名少女此時卻輕搖螓首,交頭接耳起來。二師爺卻是眼睛發亮,凝視華雲表身上。惟有那大漢吉猛睜大了眼睛,一臉羨慕之色。華雲表把對方各人表露的神情看在眼裡,每一人藝業高低,已在心頭有數。看那二師爺雖不露出身懷絕藝,但由他對這套胡亂編出來的劍法,表現出將信將疑的神情,便知他藝業與血劍婢不相上下。舞到三十多招,劍法一收,吉猛方在鼓掌,二師爺忽然叱道:「你這套是什麼劍法?」

  華雲表正色道:「『流雲劍法』,方纔已說過了。」

  二師爺冷笑道:「能實用麼?」

  華雲表搖頭道:「我沒和人交過手,閣下要不要一試?」

  二師爺不欲顯露,冷「哼」一聲道:「我從未聽說過什麼『流雲劍法』。」

  華雲表佯裝糊塗,笑道:「閣下不曾學武,又不如我遊遍名山,自然是識見簡陋。」

  二師爺氣得無話可駁,冷冷地道:「另演一套。」

  華雲表笑說一聲:「十套都可以;這一套是少林派鎮山之寶,名叫『達摩神劍』。說過了,閣下看清楚些。」

  說罷,立即揮劍展式,頭一招確確實實是達摩劍法,但由第四招起,卻又胡亂編成,雖是銀虹四射,卻是華而不實,當然瞞不過明眼高人。在這時候,樓上卻傳出極細微的婦人聲音道:「小靈,過一會著他演『華山劍法』,看他學到了多少。」

  華雲表時刻留神,那婦人聲音雖細,但仍聽得字字入耳,心知對方目的在華山劍法,續舞幾招,即收劍問道:「你看這是不是達摩劍法?」

  二師爺一皺眉頭道:「另練一套。」

  樓上那陌生少女接口道:「教他練一套華山神劍,那套劍法我見人練過,是不是,一看就知。」

  華雲表猜想那少女一定久居當地,與樓中婦人為伴,所以樓中婦人著她傳話,也知她名字叫做「小靈」,但不知是那一個「靈」;這倒無關重要,微笑道:「什麼『華山神劍』,可是『金蛇劍法』麼?」

  陌生少女叱道:「金龍劍法!什麼金蛇劍法!」

  由於她這一叱,令華雲表知道樓中婦人,與華山派大有淵源,否則不致指定演練「金龍劍法」,侍婢也不至於將「蛇」字爭「龍」字。雖然龍蛇本屬同類,只因「龍」能飛,而「蛇」只能爬,看來好像「龍」比「蛇」高貴得多,這一字之爭,樓中婦人身份已有幾分明朗。當下笑笑道:「蛇也好,龍也好,小可舞出來讓大姑娘鋻賞鋻賞!」

  雖說施展「金龍劍法」,仍然依樣畫葫蘆——開頭三招與「金龍劍法」不差毫釐,由第四招起又是亂揮亂舞,不成章法。可是,陌生少女曾說見過有人施展,明知舞的離了譜,仍不立刻叱止。華雲表分神傾聽樓中人語,只聞有人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教那女的施展。」

  話聲太低,辨不出是否方纔發話的婦人,華雲表劍式一收,朗聲道:「這是不是金龍劍法?」

  陌生少女立即喝一聲:「不是!」

  華雲表抗聲道:「那幾招不是?」

  陌生少女被問得一愣,佯作思索,接口道:「由第四招起就是鬼打架。」

  華雲表知道,又是樓中婦指示那少女回答,笑道:「姑娘眼力好厲害,小可雖拜過名師,因未專為一人的弟子,所以每派劍術都只學三招,還要不要再看下去?」

  陌生少女道:「不看你的了。」

  二師爺立即接口道:「看你妻子練!」

  華雲表納劍歸鞘,拱手退下。韋愛玲接著道:「看我的並無不可,也是每派劍術三招。」

  她不熟諸江湖賣藝的開場白,右手執劍,左手向後一撇,吆喝一聲:「伙計,打鑼!」

  便一招接一招施展下去。但她與華雲表施展不同的是招招實在,使了達摩三招,接著就是太極三招,再下去又是金龍三招、侖昆三招……武林名門宗派有五六十家之多,若果認真施每家三招,至少也要炊許時光;縱不香汗淋漓,也要微覺嬌喘;但她只演到六十招,立即收斂笑道:「這下得要賞錢了。」

  二師爺茫然道:「演完了麼?」

  「演完了!」

  韋愛玲:「唰——」一聲長劍入鞘,抱拳向樓上一拱。太乙府綢緞莊既不讓自己人顯露武藝,二師爺縱是知道尚未演完,也不肯說破,走出樓前,仰首揚聲道:「大娘還要不要看雜耍了?」

  小美接口道:「說過不看了,給錢教他快走。」

  華雲表微微一愣,原以為多半要經一場狠鬥,倒沒想到這樣輕易打發;眼見二師爺答應過後,徐徐行來,也就招呼韋愛玲並肩,先返瓜棚和二丐會合。由對方伴送出到前院,又聽到七絕飛花在頭一進正屋和人爭論布價。怪叫化笑道:「綢緞不做門市,那位大娘是找錯門路了。」

  二師爺怒瞪他一眼,將約莫有五錢重的小銀錠遞給百步神拳,喝道:「快帶你的人走!」

  百步神拳大笑道:「鬧了半天,得這半兩銀子夠不夠買一壺酒?」

  二師爺怒道:「你要多少?」

  百步神拳道:「賣藝人任憑別人施捨,還能開口說價麼?哥兒,走了!」

  怪叫化立即敲鑼開道,直向街上行去。

  夕照,黃昏,香油坪一家兼營飲食的客棧樓外欄杆,斜依兩名少婦,眉宇間流露著淡淡的輕愁。忽然,左首那少婦星眸一亮,輕笑道:「芳姐,他們來了。」

  右首那少婦回頭一看,輕輕一咬銀牙,笑道:「不錯,害我們這裡久待,來了就得挨打。」

  左首那少婦失笑道:「這話要是讓他二人知道,索性就不來了哩。」

  右首那少婦笑道:「那就更挨打。」

  原來右首這位少婦正是小玉女司徒芳卿,等待檀郎久不來,急得芳心發火,好容易見華雲表和韋愛玲走進街口,心頭又喜又惱,正與奚玉環戲謔,卻聞華雲表在店門向伙計詢問,又急得叫起來道:「真該打,盡問個什麼?」

  少頃,華雲表和韋愛玲登上樓頭,小玉女像一陣旋風捲去,「啪啪」兩響,分給每人一掌,鼓起香腮叱道:「好啊,到這時才來哪!」

  打得不痛,卻打得二人愣了一下。待瞥見奚玉環咬指甲微笑,才明白過來。韋愛玲搶上一步,攔腰抱緊送過粉臉,笑道:「姐姐再打。」

  小玉女「噗嗤」一笑道:「不打了,要擰妳哩。」

  司徒大娘聞聲出房,見狀欣然失笑,輕叱道:「芳兒還是這等嬌痴,不怕人家笑話。」

  小玉女一看,果然自己父親和金龍首劍常遊天出了房門,不禁粉臉微紅,急把韋愛玲推開。華雲表上前拜見尊長,請各人落坐,稟過此行所見所聞,接著又道:「太乙府是魔帝行宮已無疑義,但那樓中婦人極關心華山派的劍術,常大俠能否提出一點意見?」

  劍龍首劍思索半晌,輕輕搖頭道:「敝派人數雖然不少,但是並無女子。」

  小玉女接口道:「你們全不生女的?」

  金龍首劍笑道:「生女子的當然,但從來不聞有人失蹤;而且敝派絕藝傳子不傳女,所以說並無女子。」

  小玉女一噘櫻唇道:「你們好不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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