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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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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雲表不顧破壞她寧靜的心情,順口答道:「還不就是那些……」 太平仙鳳果然沒聽下去的興趣,她不待華雲表說完,這時忽然抬頭向華雲表注視著問道:「華弟這二天在長安有沒見著家父?」 華雲表心頭一震,因為他摸不清太平仙鳳問這句話的真正用意,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太平仙鳳輕輕一嘆,接下去說道:「現在,我們都不必瞞著對方了,華弟已知我是誰,同樣的,我也清楚華弟之身份,我們說起來可算是一家人,可是,不知怎麼的,每次,我見了華弟,似乎都有著一種慚愧的感覺……」 華雲表又是暗暗一驚,心想:「難道她已經——」太平仙鳳逕自說下去道:「令尊及令祖主盟武林時,武林中風平浪靜,人人如處開元天寶之世,可是,盟主一到家父手上,情形之成兩樣,你看,最近這一二年來,這裡也是血劍魔帝,那兒也是血劍魔帝,一劍震八荒這道名號似乎早已被人遺忘,華弟,你想想看,父親聲望一落千丈,我這個做女兒的,情何以堪?」 華雲表只好加以安慰道:「話不是這麼說……」 太平仙鳳微喟著接道:「自我韋美玲稍通人事以來,家人團聚在一起的次數寥寥可數,是的,關於這一點,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能加以苛求,他老人家是武林中安危所繫的盟主,公私不可得兼,自然應該捨私就公,可是,這些年來,他常年奔走在外,有沒有奔走出一個名目來呢?血魔聲勢愈來愈盛,丐幫弟子一死就是幾十名,黃山派解體,半帖莊破亡,華弟剛才還問那天在半帖莊我為什麼不辭而別,現在我也得請教華弟了,試問,眼看半帖聖手那種家破人亡的慘像,以我韋美玲今天身為武林盟主女兒的身份,你說我韋美玲呆得住嗎?」 華雲表默然無語,心底油然升起一股由衷的同情。同時,華雲表也為這位心高氣傲的太平仙鳳連帶地擔憂到另外一件事:就是那位血劍魔帝如果不是一劍震八荒之化身固然好,否則,它所給這位太平仙鳳的刺激,到時候這位太平仙鳳會不會承受得了?華雲表很想加以化解,可是,他能說些什麼? 太平仙鳳等上菜的伙計走開,端起酒杯,淺淺啜了一口,又嘆了一口氣道:「在前幾年,『一劍震八荒』無論走到哪裡,武林中便會當成一件大事奔走傳告,而今,你看吧,我這個做女兒的明知道父親已經來了長安好幾天,可是,自我早上走進長安城,一直到現在天黑為止,就沒有聽見任何人談到這件事,你說,這種盟主再當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華雲表先端起酒杯敬了太平仙鳳一杯酒,然後從容說道:「『禹不以繇隱,瞽叟不因舜貴』。玲姐妳似乎可以看開些,人貴自立,上一代或者下一代的成敗貴賤,實在用不著當代人加以操心。就拿小弟來說吧:華家前面三代,聲威赫赫,萬人恭羨,可是,它們能為小弟帶來什麼呢?小弟假如生而不肖,一旦為盜為賊,那時,人們會因我華雲表是中州華家後人而原諒我的罪行嗎?所以說,一人之成敗,仍然係諸個人之作為!又譬如說,小弟之高曾祖,名不見經傳,也許他老人家僅為一窶人之子,但是,小弟曾祖憑一套遊龍劍法揚名天下了,試問,有無誰人去查過敝曾祖家世?人們能因窶人之孫而賤視敝曾祖在劍術方面之傑出成就麼?」 華雲表說出這篇大道理的用意,乃屬一支遙遠的伏線,他冀望將來太平仙鳳在獲悉其父之醜惡面目後,仍能咬牙承受,他見太平仙鳳聽了不住點頭,並無逆耳之意,遂又接下去說道:「至於令尊來到長安而不為人知這一點,玲姐更不應妄生煩惱,要知道目前武林正值非常時期,世伯他老人家乃一代盟主,治理非常事務就必須要有非常手段,玲姐安知世伯他老人家此行別無寄意?」 太平仙鳳點點頭,神色稍見緩和。華雲表接下去說道:「所以……」 華雲表方剛說得所以兩字,目光一掃,突然住口!因為他發現樓梯口這時忽然靜悄悄地出現一名灰衣老者,那名灰衣老者四下一陣張望,接著便向他們這一席走過來。華雲表朝太平仙鳳眼色一遞,太平仙鳳會意,二人同時採取戒備,目注來人,不稍一瞬。 灰衣老人近前,朝華雲表舉袖一拱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先賢名言,誠不我欺』——咳咳,這位弟台請了,老朽想向弟台請教一件事,未知可否?」 樓上眾酒客,包括太平仙鳳以及那批魔宮武士們在內,人人聽得莫名其妙。這算什麼呢?黑話不像黑話,切口不像切口——不過,別人不明白,華雲表是明白得很,這位「老者」正是怪叫化「陰魂不散」!華雲表忍笑抬頭道:「長者但言無妨。」 怪叫化眼珠一翻,微怒道:「弟台樂不思蜀,可知現下已經什麼時刻了?你……你……將我們自鄂中荊門帶來的那……那件『物事』放在哪裡了?」 華雲表暗道一聲慚愧,原來他七纏八扯,竟將晚上要送七巧仙子去給半帖聖手診治的事遺忘乾淨。因為太平仙鳳及魔宮武士在旁,怪叫化無法明問,華雲表自也無法正面回答,他掙了一下,期期地道:「在,在環老弟處。」 怪叫化更怒了,恨聲又道:「環老弟又在何處?」 華雲表呆了一下,連忙比了一個手勢,擠著眼角道:「這樣,反過來,看到沒有,對了,從這兒下去,到『北門』,向『東』走,『最前面一家』,那家『建築得最堂皇的』,在離城腳『絕非』三二步便可到達的那個『小水塘』『右邊』!」 他先遞了一句「反過來」,意思便等於說:「到『南門』,向『西』走,『最後面一家』,那家『建築得最破舊的』,在離城腳『不過』三二步便可到達的那個『小水塘』『左邊』!」 這點小花槍,怪叫化自然一點就通,當下嘿了嘿,振衣下樓而去。 怪叫化離去不久,兩名武士在那名翁副隊長眼色唆使之下,也跟著起身下樓,華雲表暗暗好笑,心想:「你們想去盯這位怪叫化的梢,算是你們該倒運了!」 華雲表藉故四望,四下裡坐著的那些武士們,一個個神態都很安閒,顯然在華、韋二人下樓之前,他們並無動手拏人之意。華雲表看看時間還早,正想喊店家再做一二個時鮮菜送來時,樓梯上又走上來四五個人。看到現在來的這五個人,太平仙鳳微微一怔,華雲表更是為之坐立不安,你道來的這五人都是誰和誰? ▼第二十九章 斷魂毒宴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丐幫那位六結總香主:「百步神拳」申奇正!稍後三人為巢湖三布衣:「禿筆布衣」藍生華、「詩酒布衣」胡山林、「孤鳴布衣」陽步術,走在最後面的,則是與華、胡二人在南陽失去聯絡的七絕小玉女司徒芳卿!巢湖三布衣仍是那副老樣子,老大禿筆布衣腰懸筆囊,神情莊重,老二詩酒布衣邊幅不修,嘻笑隨便,老三孤嗚布衣俊逸風流,采華照人。 百步神拳申奇正外披黑色風衣,內著陳舊緊身勁裝,腰間板帶上,赫然綴著六顆銅星,凡是武林中人、只要看到這六顆銅星,當不難一目了然於對方的出身和身份!這是丐幫獨有的規定:丐幫弟子,不論出現於什麼場合,衣著可以不拘,表示職階之結結卻不得不懸佩於身上顯目之處!五結以下之弟子,一律限於繩結,五結以上,則可易以象徵之金星、銀星或銅星!百步神拳之內傷顯已完全康復,這時看上去,雙目華光隱蘊,精力極為充沛健旺。 七絕小玉女司徒芳卿雖然穿著一身男裝,但面目並無多大改變,這一點,正是華雲表於看清之後感到坐立不安之故,因為此刻的太平仙鳳韋美玲,情形與小玉女也差不多,雖然穿著男裝,面目卻仍是本來的面目!兩女原為素識,等下招呼起來,小玉女要是知道了他和太平仙鳳在一起,而且表現得如此熱絡,那時候,會不會——華雲表一念未已,他所猜忖顧慮的,果然立即變成事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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