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慕容美 > 祭劍台 | 上頁 下頁
五〇


  當日那批「歹徒」,跟這書箱主人也許只是另有恩怨,事實上並不知道仇家身上藏有「寶物」。而第三者,萬里追風祁天保,卻對此人之身懷異寶,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萬里追風也許是自認力有未逮,所以只好暗伺在側,好不容易給他等到這個「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機會,於是乃乘機割取了一顆人頭。可是,當他返店尋取寶箱時,不意竟輕易地給一名小客棧的伙計騙過了!以萬里追風之江湖閱歷,居然會栽在一個平凡的小人物手裡,細想起來,委實可嘆亦復可笑!

  華雲表本想立即回房檢查書箱,心念一動,終又改變主意。他將書箱打開,取出最上面一封銀子,往桌子上一丟,站起身,若無其事地向那店伙道:「賞你一年來保管之勞。」

  說著,踢開凳子,昂然提箱出棧。走出小鎮,華雲表縱目四顧,最後腳下加緊,奔向正北方那片荒山。他這樣做,是有深意的。萬里追風之為人,雖然武功有限,但生性卻極驕傲,普通金銀財寶,根本不會在他眼下。既然連他都動了心的東西,其價值之高,自是不難想像。

  這隻書箱於這家小棧中失而復現,雖說一年來再未有人前往查問過,但該棧絕非安全善地,為了避免意外,仍以遠離為上。這一帶原就荒涼十分,一入山區,更是到處雜樹怪石,如入原始洪荒之地。華雲表為慎重計,仍然先行縱登高處,隱身向四下窺察了片刻,方始在一排石筍陰背處蹲下。他小心地將箱中物件一樣樣取出,先將木箱本身立即複查了一遍,確定木箱本身絕無異處,然後才又再將取出之物件逐一加以檢視。箱中物件,說簡單,其實也很簡單,除了七八封五十兩重的銀錁之外,僅有筆筒一隻,硯袋一隻、藥罐五個、暗器一袋、石刻之唐詩暨宋詞各一大本,餘下便是兩三件已經有了霉味的內衣褲。

  銀子、筆筒、硯袋,查過了,沒有什麼,華雲表先取出放在一邊。五隻藥罐子,裡面裝的都是些什麼藥,華雲表認不出來,藥罐上沒有標明藥名或藥性,僅分別貼著「紅」「黃」「藍」「紫」「黑」五種顏色的小條子。華雲表將罐塞撥開,迎亮照視,卻不敢去嗅它一下,他聽說過,有種毒藥是聞著藥味便會中毒的。藥罐裡,有藥丸,也有藥末,除此亦無大異,於是,他又將五隻藥罐放去一邊,繼續檢查那袋暗器。

  暗器是一種似釘非釘,似針非針,形狀頗像一些小筆套似的烏鋼物體。華雲表不知道這種暗器叫什麼,武林中何人擅用,同時他也看不出這種暗器一旦打出後有何厲害之處,於是他又將之移於一旁,再翻看那兩本石刻詩詞。兩本詩詞,一如普通常見之版本,毫無異處。華雲表有點迷惑了,也有點失望。現在,只剩下那兩三件內衣褲了,「寶物」難道會藏在這幾件內衣褲中麼?是萬里追風當時看走了眼,抑或給那名店伙弄丟了?

  華雲表無奈,只好也將那幾件內衣褲一件件攤在地下反覆查看,其結果是可以想像得到的,果然仍是一無所獲。華雲表抱膝皺眉沉吟不語。最後,他覺得就這樣一直呆想下去也不是辦法,乃將那袋暗器撿出一支藏在身上,以備有機會時請教別人。問問它的主人是誰。五隻藥罐均只有拇指粗細,帶在身邊也不算累贅,他亦將之收起。銀子,用處大得很,自己用不完,還可以分點給別人,他撕開一件內衣,包好,背在肩後,現在,最感難以處理的,便是那兩本詩詞,帶著,不方便,丟了吧,又覺得有點可惜。

  為了這兩本詩詞,華雲表忽對死者之身份生出迷惑。死者帶著神祕的藥物,並有一袋正派人物所鮮用的奇形暗器,似乎不是什麼善類。否則,以萬里追風這等俠義中人,說什麼也絕不會在他死後還將他首級割下來用以製成一副人皮面具!可是,話又得說回來。詩詞之屬,乃歷代士人陶冶性靈之讀物,武人親之者,已是少之又少。黑道上一般頑兇巨惡,殺人謀財尚且不暇,又有誰聽說過什麼黑道人物在為非作歹之餘,還會隨身攜有詩集詞選這類玩藝兒的?

  華雲表思忖間,不禁又將那兩本詩詞取至手中,任意翻閱著。忽然,詩集中出現鏤空部分,空檔裡另外安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那本小冊子之紙質還較詩集陳舊,紙面已經發黃。華雲表急忙挑出那本小冊子一看,天啦,反過來,封面上,竟赫然寫的是這樣一行恭楷小篆:「遊龍驚天三絕招」!華雲表兩眼發直,雙手索索抖動,幾疑身在夢中!他們中州華家的一套遊龍劍法怎會將其中三式另外錄為單冊?同時又怎會落至另外一個陌生人物手上的呢?

  這一意外發現,使得華雲表忍不住又將兩本詩詞從頭到尾,抖手反覆翻了好幾遍。沒有了,全部就只這麼多!他再翻看驚天三絕招的小冊子,裡面雖有圖解和腳注,但是,這三招顯係秉承前面的整套劍法而來,單看這三招,有許多地方實在費解之至。華雲表知道,這兒不是研究這三招劍式的地方,同時,現在也不是研究這些的時候。於是,他謹慎地將小冊子貼身藏好,然後將一切雜物完全推落深谷中。華雲表滿懷異樣的心情,人雖自地上站起,卻是久久無法移動一步。他有著過分的激動,一時無法排遣,無法抑制……

  忽然,他於隱約間,似乎聽到左前方一座山岩那邊有人輕輕咦了一聲,驟然之下,他不禁為之懍然一驚!他趕忙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清氣,然後輕輕一躍,登上山岩之頂,藏身一株古松之後,探首向下俯望。下面一片平坦的沙地上,一名青衣人正自目注地面,彎腰徐行,似乎在沙地上找尋什麼東西。華雲表對這人的背影愈看愈覺熟悉,到後來,終於忍不住出聲歡呼道:「嗨!是你麼?你來這裡做什麼?」

  青衣人好不機警,聞聲之下,單足一滑,旋身仰臉,左掌護胸,右臂蓄勢待發,右手五指間,已然分別夾上三支玲瓏紫銅鏢。這名青衣人,正是與華雲表第一次相見與太平宮後院,其後曾示警於萬里追風,日前又受那位自號玄星上人的瘦老者囑託,偽裝血劍魔宮藍衣護法,以一柄血劍令詐退一干血劍魔徒,不知其出身來歷,亦不悉其姓甚名誰,人品雖極俊秀,然於眉宇間卻常年不脫抑鬱之色的那名謎樣的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仰面看清之下,身軀轉正,俊容一沉,瞋目喝道:「姓高的,你躡蹤本俠至此,究竟是何居心?」

  華雲表一呆,瞠目脫口道:「姓高的?誰姓高了」青衣少年也是一呆道:「那麼你——?」

  華雲表猛然省悟過來,忙自臉上將那副人皮面具一把撕脫,露出本來的英俊面目,自岩頂一躍而下,嘻嘻笑道:「現在姓『矮』了吧?」

  青衣少年似乎不慣與人說笑,俊容微紅,同樣輕輕皺起眉尖道:「你又怎會來到這裡的?」

  華雲表沒有留意到對方的臉色,嘻笑著又道:「『躡蹤』而來啊。自上次太平宮一別,我幾乎無時無刻不想念著你,好不容易才讓我得著機會跟在你的身後……」

  青衣少年雙頰更紅了,星眸一翻,欲叱又止。

  華雲表這才注意到了,不由大笑了起來道:「兄台處處令人心儀,只是……」

  青衣少年瞪眼道:「只是什麼?」

  華雲表天真地笑道:「兄台能不見怪我就說,只是……只是有點大姑娘氣息,動不動就紅臉,嘍,真正的男人,你看小弟我……」

  青衣少年輕輕一哼道:「看你皮厚!」

  話出口,雙頰又紅一層,但同時卻有點忍俊不禁。於是,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一下掉開臉去。華雲表益發大笑道:「更像啦!」

  一聲唔,笑聲驟止,趕忙追上一步叫道:「你要去哪裡?」

  青衣少年於十步之外轉身沉臉道:「去哪裡都一樣,就是不習慣跟你這種嘻皮笑臉之徒混在一起!」

  華雲表著急道:「你冤枉人!」

  青衣少年一咦道:「冤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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