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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話發聲中,兩邊的賊人,果然各分兩股散開,分別執定手中雁翎刀,打從前後左右,步步逼攏過來!

  俞人傑深深吸入一口氣,暗中決定,仍以高地那一邊,為突圍之方向。

  他挺然屹立,屏息靜慮,容得賊人迫近周身五尺之內,倏然發出一聲大喝,笛交左手,倏而一翻,帶起一片呼呼勁風,猛向左首那三名賊人搶揮過去。那三名賊人,兩個舉刀格拒,另一個則將頭一低,探刀向他膝蓋砍來。

  因為賊人剛才有過明白的商討,事實上這一著早在他預計之中。他這時把握住間不容髮的一刹那,一腳蹬向那名賊人的肩胛,同時速將長笛交還右手,全身一側,連人帶笛,驀向來自高地的那夥賊人奮力撲去!

  那夥賊人尚以為他要衝向右邊,自來路退去,一時措手不及,竟給他沖出一道缺口!

  兩名賊人在他笛下折腕丟刀,而他自己,亦遭另一名賊人於腿腹之間劃下一道大血溝。

  俞人傑這時雖知身已負傷,卻不感覺任何痛楚。

  他深知良機不再,不敢稍事耽擱,運足真氣,雙臂一振,急向高地上竄躍過去!

  在上面小屋背後,有一片寬廣的樹林,那座冷窖的入口,開在一株老榕樹腹中,他只須搶入林內,便不愁賊人追趕了。

  「躺下,小子!」

  高地上面,突覺送來一聲問雷似的斷喝!

  俞人傑但覺左臂一麻,一個立足不穩,幾乎從斜坡上一路滾下來!

  他勉強定神抬頭,循聲向上望去,看清之下,不禁一呆。原來站在上面拿鏢射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火雷神郝英明老賊!

  俞人傑真火激發,顧不得身上已有兩處創傷,以及自己是否是這名老賊之敵,咬牙拔出臂上那支血鏢,一抖手腕向上打去,跟著取起腋下長笛,提步繼續上沖!

  火雷神哈哈大笑,伸手一抄,便將那支飛鏢一把接住!

  口中大笑著說道:「小子,這下——」

  言下之意,似是想說:這下你總該可以看出,我這北嶽雙豪之一的火雷神,果然是名不虛傳了吧?

  沒想到老賊才只說了這麼短的幾個字,突然笑聲一收,神情大改。只見老賊口眼微張,目光呆滯,臉上浮現一片痛苦之色,接著雙臂一垂,如同醉酒一般,向後退出數步,然後,膝蓋一軟,一跤栽坐下去!

  與火雷神郝英明老賊倒斃之同時,高地上面,倏然出現一名相貌平庸的青衣老人!

  俞人傑眼中一亮,脫口歡呼道:「啊啊,金老頭,原來是您!」

  當下出現的這名青衣老人,正是當日在長安賣唱的那位金老頭兒!

  這時只見後者於高地上手一揚,沉聲喝道:「小子快躲!」

  俞人傑頭一低,數點寒星,掠頂而過,身後接著傳來一聲慘呼和悶哼!

  回頭一瞧,身後不遠處,又倒下三名賊人,餘下六七名見勢不妙,紛紛返身飛奔。

  俞人傑爬上高地,因出力過多之故,腿兩邊創口,鮮血不斷湧出,一身衣服,幾盡濕透。

  青衣老人丟出一塊藥餅,冷冷說道:「嚼爛敷上,忌魚腥!」

  俞人傑怔怔然伸手接住,心中忖道:怪了!這哪像金老頭兒說話的語氣?聽這語氣,倒像昨晚——啊,是了!

  俞人傑心頭一震,當下顧不得敷藥,急忙走上一步,納頭便拜道:「俞人傑參見柳老前輩!」

  老人聽如不聞,輕輕一嘿,自語般說道:「一支『神仙笛』,揮來舞去,始終不出『神仙十八散手』之範疇。這麼久了,竟連一招半式,均未習得,真是沒出息!」

  俞人傑不由得暗暗詫異。

  他心想:這不是怪事麼?「神仙笛」和「神仙十八散手」,乃我俞家祖傳之兵刃和武學,你這位逍遙前輩又不是不知道,我俞人傑身為笛叟長孫,你叫我不使這支「神仙笛」,不練這套「神仙十八散手」,又去練什麼?使什麼?至於怪我這麼久,未曾習得一招半式,更是奇而且玄。我俞人傑一直想找的,就是您這位逍遙前輩,我們在長安,早就相識了,最後,在扶風,我也曾向您吐露過心聲,而您始終不肯以真面目見示,當然更談不上武學之傳授。這種情形之下,你叫我俞人傑何處去習「一招」?何處去習「半式」?

  俞人傑儘管於心中充滿迷惑和不解,但礙於輩分和禮節,又不敢盤詢或辯白,只好低著頭,一聲不響。

  老人忽然揮手沉聲道:「快帶著藥走吧,那個姓陰的領人過來了。這個姓陰的,雖然不足一提,但這批賊子後面,有的是巨憝大凶,到時候就是老夫,都不一定應付得了。你這一去,暫時以走得愈遠愈好,等傷養好了,藝業有了進展,一切見面再談,尚不為遲。」

  俞人傑低聲嚅嚅道:「尚乞老前輩……」

  老人眼一瞪,微現怒意道:「目下處境,如此險惡,你又帶著這麼一身傷,做什麼要賴著不走?」

  俞人傑想在這種情形下求授武功,的確不是時候,當下只得改口道:「將來何時何處見面,敢請前輩明示。」

  老人揮著手說道:「將來再說……」

  俞人傑無可奈何,只好揣起藥餅,掩著臂中創口,向屋後林中走去。他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件事,乃又止步回身叫道:「還有一件事……」

  老人扭頭瞪眼催促道:「什麼事,快說!」

  「日前長安『西京』和『雙燕』兩家鏢局,於茂陵地面損失一宗鏢貨,老前輩聽說過沒有?」

  「怎麼樣?」

  「據晚輩所知,這件幼鏢案,實即龍威鏢局那位金鞭孟嘗,以及他手下那些鏢師之傑作!」

  「不會錯?」

  「不會錯!」

  「知道了。」

  「這件劫案裡,還牽涉了十多條人命,晚輩力有未逮,尚望您老慈悲,務予奸人以痛懲……」

  五六天后,俞人傑來到位於朱仙鎮西南數十裡的一座小城中。

  他身上的兩處傷口,雖然尚未全好,惟已無礙於坐臥行走;他相信再有上個十天半月,大概就可以復原了。

  這天,他正在街上閑踱,偶爾抬頭,忽於街角發現這樣一幅招紙:

  「俞人傑:爾師八卦山人,病危四海棧,盼速往見。」

  俞人傑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禁暗暗稱奇。俞人傑三個字,一筆不差,跟他的名字完全相同,他當然沒有一個叫八卦山人的師父,可是,怎麼竟有這等巧事,兩個人,同名同姓,被人找的一個,自己沒有看到,卻給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看到了,這能說不是一種緣分麼?

  俞人傑伸手摸摸衣袋,袋中尚剩有大約七八兩碎銀。

  他想:這點銀子雖說不上一筆大數目,不過對方假如患的不是絕症,請個大夫,抓幾帖草藥,以及將養將養,差不多也夠了。

  於是,他問明地方,開始向那家四海客棧走去。

  走進那家小得可憐的四海客棧,俞人傑向棧中一名身穿一襲舊布衫,看上去既像老闆,也像夥計的中年人問道:「有位八卦山人,可是住在這裡?」

  那中年人搖搖頭道:「山人病了。」

  俞人傑連忙接著道:「我正是來看望他的!」

  那中年人哦了一聲道:「弟台就是——」

  俞人傑頭一擺說道:「這些不相干,我們之間,有點鄉誼,聽說他病在這裡,特地過來,看能不能幫點小忙而已。」

  那中年人啊啊連聲道:「難得,難得,他就住在最後面那個小屋那個小房間,您先進去,我來泡壺茶,馬上就到。」

  俞人傑輕輕推開房門,房中光線很暗,他定了片刻神,始將房中佈置打量清楚。

  房中佈置,簡單異常。僅有一床、一桌、一椅、一些破舊的的食具,以及一座藥爐、一隻藥罐。

  床上的那位八卦山人,面色枯黃,雙目深隱,業已憔悴得不成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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