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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金角銀邊者,負隅以抗,很少有背腹受敵的弊病,數子列陣,便擁實地。

  高者在腹,腹,中心也。坐鎮中原,指揮若定,嚴陣張網,意在一鼓擒敵也。

  前者是嚴謹沉穩而保守性的戰術,為一般棋士奉為金科玉律。後者則是豪放犯險的高等戰術,如非國手。鮮敢採用,一個不小心,常有全軍覆沒之可能,俗謂一著差,滿盤輸,即此之謂也。

  如今,尚心士採用高者在腹的高等戰術,而氣不連,勢不貫,自為棋藝頗為精湛的司馬玉龍所竊笑。

  司馬玉龍胸有成算地先在自己佔據的兩個角落上圍成了兩塊牢不可破,相當可觀的空地,然後劈拍一子,有如神兵從天而降地打入了對方不成其形的虛陣之中。

  這一手,勝負攸關!

  就是說:如果司馬玉龍打入的這一子能夠安然突圍脫險,或者因勢活棋,尚心士這一局棋便算輸定。

  在當時的情形看來,由於尚心士的陣勢太鬆懈,他實無留下或困死司馬玉龍這一子的可能,所以,司馬玉龍這一子下得很神氣,棋子離手,他還抬頭朝對方笑了一笑。

  他這一笑的意思是:如何?它攻進來了,你能奈何得了它麼?

  尚心士眉頭一皺,開始沉思起來。

  司馬玉龍見對方果被自己難住,不由得更感得意。

  「小弟沒有說錯吧?」他道:「尚兄,饒人一先的滋味怎麼樣?」

  尚心士靜靜地注視著盤面道:「你這一子下得很好——但並不能代表你已贏了這局棋——一切都還早著呢!」

  「但望能有奇蹟發生。」

  「誰也不敢擔保一定沒有。」

  五手過去了——十手過去了——漸漸,漸漸地——司馬玉龍的臉色凝重起來,尚心士,大智若愚,他平凡地落子,一手又一手,看上去,毫無奇特之處,可是,十五手之後,司馬玉龍發覺,再走下去,死子只會越來越多。

  這也就是說,這局棋回生乏術,司馬玉龍輸定了!

  司馬玉龍,暗暗心驚。

  武當派的玄清道長,人稱羽衣諸葛,亦稱弈仙,是當今武林中鮮有敵手的圍棋聖手,司馬玉龍的棋藝便是跟他學的。

  當司馬玉龍還是武當派二代俗家弟子的時候,玄清道長曾經告訴他道:整個武林中,只有五行門的掌門人五行怪叟公孫民是他的勁敵,一下十局棋,可望五五之數,其他諸人,再高的,也非他饒上一先不可。

  後來,司馬玉龍轉入五行門下,師徒對過無數局,總結起來,司馬玉龍勝多負少,棋力竟在他師父五行怪叟之上,這就是說,青勝於藍,當初教他棋藝的玄清道長,現在也已不是他的對手了!

  有過這種戰勣,司馬玉龍對自己的棋藝自負,並不過份。

  如今,他竟敗在這位初次相識的尚心士手上,怎不令他大感訝異?

  「怎麼樣,老弟?」尚心士微笑道:「要不要再來一局?」

  「小弟頗想再試一次。」

  第二局開始。

  這一次,司馬玉龍分外小心,他一面下著棋,一面不斷地暗忖著,這人到底是不是武林中人呢?

  他想:憑他在棋藝上的這份才智,如果是位武林中人,身手一定不俗。

  本來,一個人有沒有練過武功,一雙眼神,是絕對瞞不了人的。這位尚心上的眼神,並無有異常人之處,照理說,司馬玉龍的這份懷疑,顯係多餘。可是,今天的司馬玉龍不同了,他假如還根據前述的這點理由而斷定這位尚心士不可能是位武林中人的話,他就算不得是五行掌門人了!

  請看天山毒婦,請看南海一枝花,她倆,都是當今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她倆的眼神有何特異之處呢?她倆的行動跟普通人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梅叟說過:這就是內功修為的最高境界,還樸歸真!

  所以說:尚心士不是個武人便罷,如果是個武人,則他在武功上的成就,必不在南海一枝花、天山毒婦、三色老妖、梅叟、了了上人、奇人侯良玉、以及他司馬玉龍等等諸人之下。

  因此,司馬玉龍一面下棋,一面又存了試探之意。

  他頗急於知道一件事,這位尚心士,究竟是不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尚兄,」他道:「你從哪兒來?」

  「川東。」

  「預備去哪兒?」

  「湘南。」

  「湘南?」司馬玉龍心頭一動,強作鎮定地又道:「去那一帶?有何貴幹?」

  尚心士一心注意著棋盤,漫不經意地道:「湘南九嶷山一帶,有點川林要出手——你呢?」

  「是藥材麼?」

  「是的。」

  「好極了——我們同路。」

  「老弟也去九嶷山麼?」尚心士仍然漫不經意地注視著棋盤道:「那一帶全是崇山峻嶺,你去那兒做什麼呢?」

  「看幾個朋友。」

  「看朋友?」尚心士抬臉猶疑地道:「你的朋友怎會住在那種地方?」

  司馬玉龍微笑道:「尚兄,你有朋友麼?」

  「當然!」尚心士不解地道:「朋友——誰沒有?」

  司馬玉龍微笑著又道:「那麼,你的朋友都住在什麼地方呢?」

  尚心士恍然大悟。

  「你真厲害,老弟,」他笑得一笑道:「愚兄不過信口問問罷了——唔,跳一子,現在輪到你啦,老弟!」

  司馬玉龍應了一子,然後又笑說道:「尚兄,你販賣的都是什麼藥材呀?」

  尚心士笑道:「老弟難道懷疑我的藥商身份麼?」

  他笑說著,順手取過那隻大藤箱,放在桌上,打開箱蓋,往司馬玉龍面前一推。司馬玉龍感到一陣藥味衝鼻,抬眼一看,果然不假,箱中分成許多小格隔開,格子裡裝的,盡是一些桂茸參膠之類的上等名貴藥材。

  「這只是一小部份,」尚心士道:「自衡州向北,每一家貨棧裡差不多都有愚兄的存貨呢!」

  到此為止,尚心士的身份,算是初步確定了,他是個商人,一個難得的、沒有市儈氣的、往來於湘川一帶的藥材商人!

  司馬玉龍有點感到失望——但仍沒有全部死心。

  這時候,輪到尚心士落子,司馬玉龍暗將五行真氣凝聚於右手食中兩指,待得尚心士子落盤面,手指朝棋子微微一指,那顆棋子便在棋盤上來回遊離不定起來。

  他故意俯身皺眉道:「尚兄,你這一子到底是擺在哪一路上呀?」

  尚心士臉上訝色頓露,他先伸出兩手捏住棋盤兩角穩了一穩,覺得棋盤並無不平之處,但那顆白色棋子仍在那兒微微遊動不已,便又俯下身子,在桌底下看了看,這才直腰皺眉喃喃地道:「桌腳很穩,棋盤也很平——我還以為你在抖大腿,一看又不是——真是咄咄怪事,你看,這顆子兒——這怎麼回事?」

  司馬玉龍,完全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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