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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一拜起身,我朝著那片光滑的石壁看了又看,覺得毫無可異之處,不知怎的,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莫明的怒火,深為自己浪費了一天一夜可貴的光陰而感到忿忿不平。那個拜字,以及那朵牡丹,在我心目中,愈看愈扎眼。我終於忍不住一聲怒哼,揚掌便朝岩壁劈去。灰石飛迸處,竟有一塊丈許見方的石壁應手崩塌,而露出一座佛龕般的空洞。

  在我驚奇的一瞥之下,我幾乎失聲叫了起來。

  屍——那具死屍,倚壁盤生,面目如生。只見她,身穿雪白宮裝,頂紗垂帔,年紀三十左右,鳳目緊閉,蛾眉低垂,粉黛無色,氣息早絕。

  毫無疑問的,她便是南海一枝花。

  我雖然不知道南海一枝花的致死之因,但深切了解,一個內功修為上已達爐火純青之境的武林高手,如欲在死前為自己身後有所安排,卻不為難。

  雙膝一軟,我又跪下去了。

  這一次,我是懺悔。我為自己於無意間毀壞了他人的墓室而感到難過。拜畢之後,我費了很大氣力,方始找到四塊大青石,將石洞勉強遮住,除此而外,我已無能為力。

  「韋老前輩別的可曾見到什麼?」

  「有,那是一把劍。」笑臉彌陀道:「就在我堆上最後一塊青石時,我見到南海一枝花的屍身左側,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柄形式奇古的長劍,我雖只是匆匆一瞥,便已略約看出那是一支罕見的上古奇劍,但在那種氣氛之下,尤其對方是一位女性的武林前輩,說什麼我姓韋的也不會生出覬覦之心。」

  「結果你讓那支寶劍同埋青塚?」

  「不,我帶走了那支寶劍。」

  「嗯?」

  「因為我接著發現了一行寫在屍後石壁上的小字:破壁有緣,贈予此劍!既然是劍主生前吩咐,我當然只有照辦。不過,老實說,那支寶劍雖是無價之寶,但給我笑臉彌陀得著,卻是毫無用處,因為,劍術非我所長。」

  「那是一支什麼劍?」

  「盤龍劍。」

  「什麼?」司馬玉龍大訝道:「就是百十年前武聖潛龍子所用的那一把?」

  「一點不錯,就是它!」

  「盤龍劍比天山的鎮魔劍以及華山的碧虹劍、紫霞劍和金龍七劍如何?」

  「盤龍、鎮魔、碧虹、紫霞,在二百年前,被武林合稱為武林四劍,其珍貴之處,皆在伯仲之間。但其中盤龍劍劍身較長,又係緬鐵合金所鑄,劍長彈性極大,去鞘之後可以盤圍腰際,較為適合男人使用。不過,有一點極須注意的是,使用盤龍劍之人,在內功修為上,需要極厚根底,並配以名劍法,方能相得益彰,否則的話,尚有為其所累的可能。」

  「現在那柄劍呢?」

  「將要送給一個人!」

  「誰?」

  「司馬玉龍。」

  司馬玉龍不由一怔,旋即搖頭笑道:「名劍固我所愛,但想及老前輩當年因取此劍所付出的代價,實在不敢輕易接受。」

  笑臉彌陀從懷中摸出那面五行副符,在手中揚了揚,笑道:「有這個在我姓韋的身上,你小子還怕我笑臉彌陀將來無法折磨你?」

  「好的,」司馬玉龍道了謝,然後笑道:「請前輩說下去吧!」

  老前輩接道:

  我取了劍,離開那片突岩,天色已黑。這時我才想起我已整整一天一夜沒有點水沾脣。憑我姓韋的那時候的成就,這一點,並算不了什麼。和船夫約定的三天期限,已去了一大半,我必須在剩下的有限時間裡,尋找那種特別的石卵。我開始毫無目的地地滿島走著,走著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時候,突然之間,我茫然的視線忽被一線燈光所吸引。

  啊,島上有人!

  這時,我不禁體味到一個人在無人地區發現同類時的喜悅,當下精神陡振,快步循著發出燈光的方向飛奔過去。片刻之後,我停身在三間茅屋之前。應聲開門的,是一個雞皮鶴髮的龍鍾老婆子,她朝我周身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直到發現了我背後的那柄盤龍劍,這才啊了兩聲,放我進入。屋內,陳設雖然簡單,但卻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兩個十四五歲的婢女,見有陌生人到,緩緩起身而去!

  「是她叫你來的麼?」

  「你帶了些什麼來?」

  上面這兩句話,是我坐定之後,老婆子問的。老弟,假如是你,你將如何回答?不過從這兩句話裡,我已約略暗忖道:這兒的「她」,可能就是指的「南海一枝花」。這兒的「你」可能便是一些時常「帶了些什麼來」的「人」。我更加以設想,南海一枝花生前一定就住在這裡,但她可能很少在家,為了這個老婆子和兩個婢女的生活,她可能時常差人送點日用品來,送東西來的人,每一次一定帶著南海一枝花的信物。

  可是,我怎麼個回答法呢?

  說真的,我有點後悔來此。

  屋子裡,一老兩少,三個都是女人。不管她們三個人跟南海一枝花的關係如何,但有一點很可以確定的,那便是她們三人均依賴著南海一枝花生活!而現在的事實是,南海一枝花已經死了。假如我將這種消息說給她們知道,豈不太過於殘忍了麼?

  「喔,我知道了!」就在我不得主意的時候,老婆子一面替我倒了一杯茶。一面前前低語著,彷彿說給自己聽似地道:「這一次,一定是她叫你來看看我們生活得可好——是的,一定是的,——前些日子。她自己運來那一船東西,已夠我們幾個三年吃用不完,而這一次,你又是空著手來,唉!我也真是。」

  「婆婆!」我說:「我餓了。」

  不錯,我餓了。但我此刻想著很多事,思緒如潮,真的有飯要我吃,我也不一定吃得下去。可是,我怎能一走了之呢?是的,她們的食用尚夠維持三年,但在三年過去後,又怎辦?我不來到這裡,眼不見,心不煩,也倒罷了。現在,既已給我知道,我又怎能袖手不管?

  所以,我要找個借口,讓自己有足夠盤算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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