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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三章 柳暗花明

  北邙山。

  北邙山在河南府之北,距府城僅數里之遙。山多有歷代陵寢,山之別名多至不可勝計,芒山,陝山,北山皆其名也。金廢主亮因史云「洛陽有事,北邙為必爭之會」而改山名為「太平」。

  自兩晉南北朝以至於唐,發生於北邙之戰事,大小不下百十,北邙之名,不可謂不噪矣。山之東北,即為極負盛名之洛陽城。

  時值冬末,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夜,洛陽城被裹在一團銀白裡。東大街的牡丹閣酒店裡坐滿了圍爐的酒客,爐火熊熊,和店外的銀白相映成趣。

  坐在門旁一角的是一個紫裘少年。

  少年生得眉目清秀,鼻如瓊瑤,脣若塗朱,英華鑒人。他獨自擁著一隻紅泥盆,盆上橫著二根鐵箸,盆火燒得箸上錫壺嗤嗤作響。他端著一隻細瓷杯,橫肘於頷下,怔怔地望著門外,腦海裡一片白茫茫,一如店外的銀色世界。

  司馬玉龍進店已很久了。

  這時候,店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昂然長嘶,一匹噴著團團白氣的金黃鏢馬在店前滴滴溜溜打了一轉,然後高拱雙蹄,拜得兩拜,巍然停住。

  只見黃影一閃,馬上飄飄逸逸地跳下一人。

  司馬玉龍訝忖道:好俊的身法!

  所謂之惺惺相惜,因為看出來人也是個會家,司馬玉龍不由得心神一收,對來人注上了意。

  第一個進入司馬玉龍眼簾的,是那件鵝黃披風,其次是一個個纖巧的身材,再其次是一張秀麗的面龐,彎眉鳳目,端鼻薄脣,眸清如水,齒若編貝——司馬玉龍在看清來人面貌之後,不由得驀然一愕。

  咦,這不就是曾在君山見過一面,向怪叟打聽衡山如何走去的那個少女麼?

  她自衡山來?

  她已找到了衡山?

  她為什麼去?

  她為了什麼又來到此地?

  這時、店裡夥計已將馬匹牽過,少女正抖著披風上的雪花向店內款步走入。少女走過司馬玉龍面前時,似乎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了一種驚訝神色。

  司馬玉龍禮貌地、赧然地向少女點頭微微一笑。

  少女卻大大方方的指著他,脆生生地道:「上次在君山——不就是你麼?」

  女孩子這樣向人打招呼,在司馬玉龍來說,尚屬第一次見到聽到。

  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應對才好。

  少女噗哧一笑道:「喂,你是啞巴?」

  司馬玉龍好氣又好笑。

  他才待有表示,店夥計已經上來獻慇懃了:「噢噢,兩位是一道兒的?好極了,好極了。——這兒蠻亮淨,喝酒,賞雪,談天——姑娘就在這邊坐?」

  少女偏臉瞪起一雙鳳目,怒道:「這兒坐不得?姑娘偏在這裡坐。」

  說著,人已在打橫的一張條凳上坐下。

  店夥計嚇得一縮脖子,連應兩聲是,哈著腰,請示道:「姑娘吃喝點啥?」

  少女不耐地一指火盆和盆旁小几道:「他吃什麼我也吃什麼。」

  店夥計含笑而去,司馬玉龍微微欠身道:「姑娘從衡山來?」

  少女朝司馬玉龍望著,突然用衣袖掩起小嘴,咯咯地笑道:「原來你能說話?」

  神態嬌戇可掬,司馬玉龍心神微微一蕩。

  少女又是噗哧一笑,道:「姑娘從衡山來?——唔,能說一句也就不算錯了。」

  童心未泯的司馬玉龍礙著對方是個女孩子家,才見過一次面,所以顯得有點拘拘束束,現在見對方如此率直天真,知道此女為奇人門下,非世俗兒女可比,便即笑容道:「話本來就是一句一句說的嘛!」

  少女明眸一亮,哼了一聲,道:「口齒不鈍呢!」

  司馬玉龍索性打趣道:「惹嫌麼?」

  少女瞪眼道:「你以為你討人喜歡?」

  司馬玉龍想不到對方的語鋒如此沒遮攔,雙頰驟然一熱。

  少女話說出口,本沒感覺什麼。但朝司馬玉龍望一眼,明眸略轉之後,臉也跟著紅了。只見她鼓起小腮,薄嗔道:「我說錯了?」

  司馬玉龍怕將場面弄僵,賠笑道:「姑娘說得很對。」

  少女高興了,咯咯地笑道:「對?你也知道你並不討人喜歡?」

  司馬玉龍笑道:「我為什麼要討『人』喜歡?」故意把「人」字說得很重。

  少女繃緊臉道:「那你希望討人喜歡?」

  司馬玉龍笑道:「只要討得——」

  少女低聲喝道:「你敢說下去!」

  司馬玉龍抬臉惶惑地道:「你知道我要說的是什麼?」

  少女粉臉一紅,嗔道:「你要說的是什麼?」

  司馬玉龍笑道:「我是說,只要討得自己喜歡就夠了。」

  少女脫口道:「我以為你——」

  司馬玉龍訝道:「你以為我——?」

  二人均說得半句,對望一眼,即便各自低下了頭。

  店夥計送來少女的一份酒菜,這才打破窘況。

  少女望了酒壺一眼,喃喃地道:「我又不喝酒,卻端來這麼一大壺。」

  司馬玉龍笑道:「不喝酒到酒店裡來做什麼?」

  少女怨道:「外面雪大嘛,這裡面坐滿了人個個有火烘,誰曉得它是個什麼店?」

  司馬玉龍只好扯謊道:「我們談了半天,彼此連名姓都沒有請教,你看可笑不可笑?」

  少女聞言,精神似乎陡然一震,挺身道:「我叫聞人鳳,你呢?」

  司馬玉龍自語道:「聞人?唔,也是個複姓。」

  少女臉色遽然一變,手撫肩後劍柄,壓著聲浪厲喝道:「你也是複姓?」

  司馬玉龍見狀大吃一驚心想:這就怪了,難道就只她一人可以複姓麼?——一個意念像閃電似地掠過他的腦際——此女出自天山毒婦門下,來自衡山,莫非——莫非天山毒婦和衡山派有甚麼淵源,此女係奉命前去辦事,於無意中已知衡山派出了意外,或者受了衡山派之託,只要碰上他司馬玉龍,就要有不利?不然的話,她怎會一下子變成這副樣子?——總之,在真象未明之前,他是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名實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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