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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他如今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如果這個人是找他來的,不論這人是誰,他都歡迎。

  河邊的小樹,已被他砍斷好幾株。

  他一直希望自己的這只手掌,能有機會砍在一個人的脖子上。

  也許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他在等著那人走近。

  但那人隔著兩三丈遠,就停下腳步,然後,只見那人垂下雙手,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賀大爺好!」

  獨眼龍冷冷的瞪著這個人,冷冷地道:「朋友是誰?」

  那人又打了一躬道:「小人洪四。」

  獨眼龍臉上像籠著一層寒霜似的道:「你有事找我?」

  洪四上前一步,低聲道:「小人是向賀爺領賞來的。」

  獨眼龍瞪眼道:「領什麼賞?」

  洪四低聲道:「賀爺是明白人。」

  獨眼龍的一隻獨眼,突然瞪大一倍,像是要把洪四一口吞下去似的,死死地盯著洪四道:「你!你見到了我那個臭女人?」

  洪四又走上一步,低聲道:「小人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消息絕對可靠。」

  獨眼龍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點頭沉聲道:「好!你說出那賤人的下落,大爺有賞。」

  洪四卑遜地哈著腰,如同念經般地道:「小人就住在鎮頭上,開了一家小車馬行,最近這幾個月來,生意一直不好,老婆兒子又……」

  獨眼龍探手入懷,摸出兩片金葉子,擲了過去道:「別說廢話!」

  洪四大喜,忙不迭撿起那兩片金葉子,又張望著走上兩步,這才壓著嗓門道:「事情是這樣的:方才有人向小人預雇了一輛馬車,要小人于晌午時分,在鎮外大槐樹下等候,並吩咐小人放下車簾,多備兩條棉被,說是要載一位內眷……」

  獨眼龍面露懷疑之色,岔口接著道:「你怎知道那人要載的內眷,一定就是我那個臭爛貨?」

  洪四道:「小人是猜出來的,因為那個傢伙一看就曉得不是什麼好來路,如果他要載的內眷是他自己的女人,根本用不著那樣鬼鬼祟祟的。」

  獨眼龍點點頭,獨眼滾個不停,像是要噴出火焰來。

  他接著問道:「那人如今何在?」

  洪四道:「已經走了。」

  獨眼龍道:「他有沒有說要到什麼地方去?」

  洪四道:「沒有。」

  獨眼龍道:「有沒有先付你一部分車資?」

  洪四道:「付了小人半兩銀子。」

  獨眼龍想了一下,又道:「那人生做什麼模樣?」

  洪四道:「高高瘦瘦的,人雖生得有點邪氣,模樣倒還不錯。」

  獨眼龍一顆心酸得要滴血,切齒恨恨地罵道:「這個臭婊子,爛婊子,我早就知道不是一個好東西!」

  既然早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又為什麼要討來做老婆呢?

  洪四搓搓手,輕咳了一聲道:「如果賀爺沒有別的吩咐——」

  獨眼龍點點頭道:「好!你去吧。記住口風緊一點,若是消息正確,大爺還有重賞!」

  洪四哈腰道:「是!」

  ▼第二十六章 人面獸心

  房間裡是溫暖的,溫暖得像整個房間裡都洋溢著一片春天的氣息。

  這個房間其實並不華麗。

  這個房間不僅談不上華麗,甚至可以說相當簡陋——簡陋得甚至可以說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房裡的傢俱,一共只有三樣:一張木板床,一張爛書桌,一隻舊馬桶。

  泥牆上挖了一個洞,洞上豎了兩根木條,木條上糊著一層竹紙,算是窗戶。

  窗紙已呈灰黃。

  陽光透過窗戶,使房裡每一樣東西,看來都像蒙上了一層泥沙。

  泥牆上坑坑洞洞,到處結滿了蛛網。

  木床上鋪著一層發黴的稻草,草上有一條破席子,席子上是兩條已分不出顏色的舊棉被。

  舊棉被裡躺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無論醒著或睡著,都會使男人怦然心動的女人。

  正如奇苦酷寒的雪谷裡,悄悄地開著一朵鮮豔的桃花一樣,就因為房間裡多了這樣一個女人,這個簡陋的房間看起來就完全不同了。

  女人經常可以改變一切。

  使醜陋的事物變得美好——或是使美好變得醜陋。

  她已經睡去好一會兒了。

  她是天亮之後才睡去的。

  她這一睡下去,至少也得日頭偏西,才會醒來。

  昨夜,她實在太辛苦了。

  現在的這個男人,雖然不像獨眼龍那樣強壯,精力也不比獨眼龍更旺盛,但這個男人卻有一種特別的長處,使她每次都能獲得一種新奇的滿足。

  那是獨眼龍無論如何做不到的。

  獨眼龍太粗暴了。

  她喜歡粗暴。

  但是她不喜歡獨眼龍的那種粗暴。

  因為獨眼龍經常粗暴得不是時候,每次她和獨眼龍在一起,都像在咬牙承受一場狂風驟雨。

  剛開始時,她覺得刺激。

  那也許正是她當初願意委身這位獨眼龍的原因。

  但時間一久,就乏味了。

  獨眼龍永遠都是直灌式的,事前如虎,事後如豬;這種人似乎從不懂得慢嚼細咽的滋味。

  這種人吃東西,似乎只是為了灌滿他的胃。

  餓了,捧起飯碗,連扒帶吞,吃飽了,筷子一放,碗一推,抹抹嘴巴走路!

  沒有一個女人在這一方面,會喜歡一個吃飯只像灌胃的男人。

  縱然歡喜,也絕不會長久。

  同時,獨眼龍暴君式的醋勁,也令她忍受不了。

  女人有時也喜歡男人吃吃她的醋,但那多半是指婚前,而不是在婚後,同時也不能太過分。

  帶點味兒,可以表示他愛她。

  如果氣味太濃烈,意義就變了;那將表示他對她不信任,一方面也表示他對自己完全沒有一點信心!

  不過,種種苦難,如今都過去了。

  現在她已找到一個理想的男人。

  有了這個男人,她將可以永遠離開那個暴君,永遠享受這個男人細雨和風式的綿綿蜜意。

  現在她只須忍耐和等待。

  忍耐目前的生活方式。

  等待品刀會結束。

  然後,她便可以帶著幸福和財富,和這個男人遠走高飛。

  她安詳俏麗的面龐上,慢慢泛起一抹桃紅色,慢慢綻開一絲笑意,顯示她正做著一個甜美的好夢。

  只可惜好夢似乎總是醒得特別快些。

  辛玉姬醒了,是被推房門的聲音驚醒的。

  她轉了一個身,緩緩睜開眼皮,臉上仍然帶著慵羞的笑容。

  因為她知道來的是誰。

  楊家老小三口,無事絕不闖入這個房間,不打招呼就推門進來的,只有一個人。

  就是那個方才在夢中也害得她面孔發紅的男人。

  但當她看清楚進來的這個人,竟是一張陌生的面孔時,她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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