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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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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影叟古無之露面很晚,而且這老毒物事事喜歡獨斷獨行,看來手底下似乎沒有幾名黨羽。 如果沒有充分準備的人手,絕無法於轉眼之間,就派出一名假總管,以及兩名假家了作接應! 張弟接著道:「如說這女人是謀害刀客那一夥人的同黨,表面上看起來,雖然順理成章,但事實上卻又有矛盾存在。」 白天星道:「什麼矛盾?」 張弟道:「七絕拐吳明與謀害刀客之凶徒是同路人,這點該沒有疑問吧?」 白天星點點頭。 張弟道:「那麼,這女人如果跟他們是一家人,七絕拐以五十兩銀子的代價,雇烏八在這女人後面盯梢,又該作何解釋?」 白天星又點頭,這表示他對這一點也無法作適當的解釋。 張弟道:「現在,只剩下最後的兩批人了。」 這兩批人,無須明說,當然指的是以小孟嘗吳才和七步翁魚山谷為首的那兩批。 張弟道:「有一點似乎毫無疑問,那便是這女人絕不可能跟七步翁魚山谷那一批人有勾結。」 白天星再度點頭。 這也是事實。 因為銷魂娘子如果是七步翁的人,星河倒瀉金雨就不該相信七絕拐吳明失蹤,是因為七絕拐吳明可能已取得大悲寶藏! 張弟又皺起眉頭道:「如今九九歸一,照說該只剩得一個小孟嘗吳才了。可是,仔細一想,似乎也不太可能。」 白天星道:「為什麼?」 張弟道:「今天,幾乎人人都已認定,只要找到錢麻子,便可以獲得寶藏,吳才那一夥人,當然也不例外。錢麻子如今正由黑鷹幫加以保護之中,這事雖非盡人皆知,但在吳才那夥人來說,已根本不是一個秘密,這女人如果是吳才的人,她偽冒京中才子之身份故意與你接近,又是為了什麼?」 白天星點點頭,等他繼續說下去。 張弟道:「難道你能說,這女人設法接近你,是為了替吳才他們向你打聽錢麻子的下落?」 白天星搖搖頭。 表示這不可能。 他雖然已以語出無心的方式,為那女人指出一條明路。但那完全是出於他的自願,絕沒有人事先能預料到這一點。 張弟道:「所以,可以斷言,這女人接近你的目的,無疑是雙重的。一方面固然是想在你身上,看能不能發現一點有關錢麻子的消息,而另一個主要的目的,顯然是想證實你究竟是不是那位真正的一品刀!」 白天星點頭,因為這番假設,的確人情人理。 張弟接著道:「如果你也承認這一說法,那麼,我的懷疑就可以成立了!根據毒影叟所作之透露,姓吳的目前手頭拮据非常,最迫切需要的,就是那批寶物,至於誰是真正的一品刀,他應該沒有理由如此關心。同時,姓吳的如今有了飛腿追魂這樣一個重要的謀士,應該更不會勞師動眾,舍生財正路不走,而冒這種不必要的風險!」 白天星不由得又點了一下頭。 從他的眼色中可以看得出來,如果說他是贊同張弟這番精微的分析,勿寧說他是非常高興看到張弟憑冷靜的頭腦,對事事物物都能作深入的推敲。 張弟皺皺眉頭,又道:「這就是我的看法,任何假設,都可以找到解答,但問題卻依然存在:這女人究竟在幫誰的忙?」 白天星喝了一大口酒,又吃了兩片羊肉,才慢慢地道:「比較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 張弟道:「你認為應該如何解釋?」 白天星道:「也許是因為我們知道的還不夠多。」 張弟道:「這話怎麼說?」 白天星道:「我的意思就是說,目前七星鎮上,也許還存在著一批我們完全不知道的人物,這女人說不定便是這批人物之中,唯一被我們知道的一個。」 張弟懷疑地道:「你認為真有這種可能?」 他好像怕白天星聽不懂他的話,接著又道:「如果這女人屬於另一批人馬,她何以會跟小孟嘗吳才處得那樣接近?她當初又為何甘冒生命之險,受七絕拐吳明的驅使?」 白天星深深歎了口氣道:「是的,問題太多太多了,如果一個個地往牛角尖鑽下去,真能叫人發瘋!」 張弟也輕輕歎了口氣道:「那就不談也罷,否則我還真想再問你另外的一個問題。」 白天星點頭道:「問吧!沒有關係,有話間在心裡,總不是辦法。」 張弟喝了口酒道:「那天夜裡,我們從花家集回來,你說鐵三掌蔡龍等人,如弄清了你是真正的一品刀,反而不會加害於你,當時你雖然沒有說出原因,但事後你已作過暗示,那是由於他們想從你身上找到大悲寶藏,因為他們懷疑一品刀的一身武功,是從大悲老人遺留的秘芨上學來的。獲得大悲老人武學秘芨的人,應該不會不知道那批寶藏的下落。你當時的想法,是否如此?」 白天星點頭道:「不錯。」 張弟道:「那麼,我就要問了,既然他們認為一品刀才是大悲寶藏的得主,何以他們又相信大悲寶藏落在錢麻子手上呢?」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這個問題就簡單多了。」 張弟道:「哦?」 白天星笑笑道:「除了後來增加他們信心的那幅明妃畫像不算外,關於這個問題,他們無疑早就為自己設想過了。」 張弟道:「如何設想?」 白天星笑道:「他們想到的解答,可能分為兩種。」 張弟道:「哦?」 白天星道:「他們的第一種解答是:錢麻子獲得寶物在先,一品刀獲得秘芨在後!如此解答,看來好像矛盾,其實兩者之間並不衝突。一個人見了大批財物,心花怒放之餘,匆促間漏下一本薄薄的秘芨,當然不算一件什麼稀奇之事!」 張弟道:「第二種情形呢?」 白天星道:「第二種解答是:一品刀獲得全部寶物之後,由於一時大意,藏放之所落在錢麻子眼裡,被錢麻子趁其不備,偷偷來了個大搬位,同時這也正可以解釋錢麻子來到七星鎮的原因:這麻子是避風頭來的!」 張弟仔細一想,覺得這兩種解釋,果然都很合理,當下忍不住又問道:「俗語說得好:紙包不住火。錢麻子畢竟背的只是一口黑鍋,如果這麻子落在一個有心人手上,真相一旦拆穿,麻煩豈非馬上就要落在你的頭上?」 白天星笑著搖搖頭道:「這種機會我想不太多。」 張弟道:「你指的是哪種機會?是指錢麻子不會落入別人之手?還是指真相不易拆穿?」 白天星道:「真相不易拆穿。」 張弟道:「何以見得?」 白天星道:「因為第一個上當的人是弓無常,弓無常已經死了,錢麻子在死無對證之下,怎麼辯白也洗刷不清。」 他忽然笑了笑,道:「如果你要說的話已經說完,我可要去押上兩把,殺殺手癮了。」 推莊的是趙老闆。 趙老闆今天的手氣似乎很不壞,檯面上吃進的注子,堆得像座小山。 當莊的手氣好,下家正是不妙。 這時擠在檯子四周的幾十名賭徒,一個個面孔通紅,有的不住抹汗喘氣,有的粗話罵不絕口。 其中只有押天門的兩個大漢是例外。 這兩個漢子面貌生得很相像,似是一對兄弟。兩人看上去長相雖然極其粗擴,但賭品卻是好得出奇。 他們因為下的注子比別人大,天門的牌,都是由他們兩人輪流抓。 兩人一個坐在莊家的正對面,一個站在這人的身旁,一隻腳踩在板凳上,準備隨時跟坐著的那人要點子。 一副牌抓進來,一人分一張,兩人輪著要點子,喊的全是行話;聲腔頓挫有致,如唱山歌。 「點燭上香,天地玄黃!」 這就是說,要點子的人拿到了一張蠟燭簽,麼六短牌七點;來天地牌最理想,可以配成「天九」或「地九」。 「天地帶虎頭,越粗越風流。」這是最常聽到的兩句話,表示要點子的人抓到了一張七點或八點,天地牌或虎頭十一,都可以將點子配定。 點子當然不是一喊就喊得出來的,但不論輸贏如何,這對像兄弟似的漢子,臉色都是一成不變,好像根本沒將這十兩八兩銀子的進出放在心上。 白天星慢慢往裡擠,最後就在這兩名漢子身邊占定一個位子,站了下來。 那些賭徒當中,當然有認得他的人。 在上門下注的就有一個。 這人名叫盧九,在黑皮牛二家隔壁開了一家什貨店,平常生意不錯,只可惜辛辛苦苦賺來的幾個錢,差不多全都繳給了熱窩。 盧九一看到他,立即招手道:「白頭兒,來來,來這裡押,這一門他奶奶的黴透了!」 白天星笑道:「這是什麼話?夥計,黴透的門子叫我押,拖我下水?」 盧九忙道:「哪裡的話,想托你的福氣,壓壓莊家的點子罷了。」 白天星搖搖頭道:「你找錯了人,我今天的運氣也不怎麼好。」 盧九道:「你一把都沒押,怎麼知道運氣好不好?」 白天星唉了一聲道:「剛才碰到一個不講理的傢伙,幾乎送掉老命,出門遇上這種事,賠錢不輸才怪!」 盧九像是吃了一驚,睜大眼睛道:「居然有人敢找你白頭兒的麻煩?」 白天星道:「為何不敢?」 盧九眨了眨眼皮道:「聽說你白頭兒也是個練家子,你那位師弟又是新選的刀客,誰找上你們師兄弟,豈不是活得膩煩了麼?」 白天星苦笑笑道:「如果換了你盧九兄,自然又當別論。」 盧九一哦道:「對方是誰?」 白天星道:「一個姓梁的,聽說外號叫做什麼『惡花蜂』。」 那個一隻腳踩在板凳上的漢子,聞言神色微微一動,同時用腳尖在另外那名漢子屁股上輕輕點了一下。 被點的那名漢子,微微點頭,表示他已經聽到了。 趙老闆似乎沒有聽到,牌洗好砌好,關了門子,揚起骰子,大聲喝道:「下,下,再不下我可要滿莊啦!」 滿莊的意思,就是已經贏夠了,打算歇手不推,讓賢。 這當然只是一種恫嚇,但這種恫嚇還真有效。 於是,大家紛紛搶著落注,仿佛銀子在咬手似的。 盧九當然也不願平白損失押一把的機會。 他匆匆放下兩吊錢,才又接著問道:「那姓梁的怎麼樣?」 白天星道:「他在方大娘餃子店附近東張西望,好像發現了一件什麼稀奇古怪事似的,我不過隨口勸了他幾句,想不到竟惹起他的不滿。」 盧九道:「你怎麼勸他?」 白天星道:「我說方大娘家裡是真的沒有男人,他這樣探頭探腦的,很可能引起街坊的閒言閒語……」 盧九道:「你這話也沒有說錯呀!」 白天星苦笑道:「可是——」 莊家亮牌了。 天五! 天門人五,下門長三,上門無名九配無名七,臭六。 獨賠上門! 盧九樂開了,他顯然認為這全是白天星為他帶來的好運,匆匆忙忙地押下第二注之後,又興致勃勃地抬起頭來道:「可是怎樣?」 白天星歎了口氣道:「可是那位梁大仁兄卻好像恨我破壞了他的好事似的,兩道眉毛登時豎了起來,像要把我一口吞下去,樣子好不怕人。」 盧九道:「後來呢?」 白天星聳聳肩膀道:「後來?嘿!後來還不是靠兩條腿子跑得快!」 第二條牌子又開了。 還是上門贏。 下門三點,天門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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