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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他一寸一寸地用指節敲打,結果發覺也都是實心的,沒有暗門沒有夾層。

  現在只剩下那些破破爛爛的木桌和書櫥了。

  他從桌椅開始,然後是書櫥,用的仍是老方法,以指節骨敲打。

  他很有耐心地敲打著第一塊隔板。

  「蔔。」

  「咚!」

  一塊書櫥的隔板,忽然發出空洞的音響,方臉漢子心頭也咚的一聲跳了一下。

  難道隔板後面有暗格?

  方臉漢子連忙從腿肚上拔出匕首,小心地撬起那塊隔板。

  當那塊隔板落下時,方臉漢子興奮得差點跳了起來。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的辛勞終於有了代價。

  隔板後面果然有個暗格,暗格裡放著一個黃色油紙筒。

  方臉漢子雙手微微顫抖,取下紙筒,倒出一看,裡面卷藏的赫然正是一幅絹質工筆美人圖。

  這幅美人圖畫得並不高明,繪畫者的印鑒已模糊不清,看上去毫無引人注目之處,但由此卻足以證明它就是傳說中的漢明妃像。

  方臉漢子呼吸喘促,心跳加速,慌忙將原照卷起,放進紙筒,納入懷中。

  西廂已搜完,雖然只找出一件寶物,不過成績也算不錯了。

  於是,方臉漢子吹熄蠟燭,取下黑布,躡足出門,又向東廂走去。

  東廂是廚房。

  廚房裡除了一座破灶,幾張桌椅,別無長物。

  經過細搜,東廂沒有收穫。

  最後,方臉漢子進了坐北朝南的堂屋,堂屋三間,一明兩暗,中間是客廳,兩邊是臥房。

  客廳只有一張長方形的供桌,一目了然。

  方臉漢子將全部精神都放在兩間臥房的搜索上,他足足努力抄翻了一個更次,累得滿頭大汗,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難道這整座四合院,就只收藏了一幅漢明妃畫像?

  他不相信。

  但是,他不信也不行。該抄的地方,他全抄過了,牆角挖開,傢俱拆散,連一隻舊馬桶,他都拿到亮處照了好幾次。

  要是還有其他寶物,會放在什麼地方呢?

  方臉漢子拭著汗水,各處又細細踏勘了一遍,最後決定歇手。

  他再度熄了蠟燭,走出堂屋。

  遠處傳來雞啼,離天亮已經不遠了。

  方臉漢子站在屋簷陰影中,撮唇輕輕打了一個響哨,東廂屋脊後面應聲縱落一條人影。

  原來方臉漢子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方臉漢子帶來的這個夥伴是誰呢?

  如果看清了來人的面目,恐怕無論換了誰,都難免大吃一驚。

  原來此刻從東廂房上縱落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天在品刀臺上慷慨陳詞,公然要向謀害刀客之凶徒挑戰的魔刀令狐玄!

  令狐玄含笑上前道:「岑兄,辛苦你了!收穫如何?」

  方臉漢子道:「『三圖一照』中的『一照』。」

  令狐玄道:「明妃寫照?」

  方臉漢子道:「是的。」

  令狐玄沉吟道:「怎麼會只有一件呢?這倒也是樁怪事。」

  方臉漢子道:「是啊!要沒有,就該一件也沒有。要有,就不該只有一件,小弟也想不透這是什麼道理。」

  他想了想,又道:「令狐兄要不要各處重新檢視一遍?橫豎離天亮還有一會兒,或許是兄弟我看走了眼也不一定。」

  令狐玄搖搖頭:「我看用不著了,收藏的地方要能瞞過你夜貓子岑兄這雙眼睛,我再找也是自找了。」

  方臉漢子道:「不知道會不會是那麻子為了小心起見,將寶物分批藏放在幾個不同的地方?」

  令狐玄歎了口氣道:「只可惜那麻子如今落在黑鷹幫手裡,一時無法弄出來問個清楚。」

  方臉漢子道:「如今覬覦這批寶物的人已愈來愈多,我看不管它什麼黑鷹幫白鷹幫,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找機會且把那麻子弄到手再說。」

  令狐玄點點頭,沉吟不語,似乎正在思索一件什麼難以決斷的事。

  方臉漢子只好一旁默默等候。

  令狐玄思索了片刻,忽然像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就這樣也算不錯了。」

  方臉漢子微微一怔,道:「只找到一件,還算不錯?」

  令狐玄抬頭微笑道:「岑兄知不知道這幅明妃畫像值多少?」

  方臉漢子搖頭道:「不知道,只聽說二王父子的行書,現在的行情好像是一件五萬兩。」

  令狐玄微笑道:「這幅明妃畫像,正好是一件二王行書的十倍!」

  方臉漢子一呆,道:「十倍?五十萬兩?值這麼多?」

  令狐玄點頭道:「是的,這是京師梅齋開的價錢,如果不經盤剝,直接賣給識家,價錢還可以好個一成到二成!」

  他望著方臉漢子,笑了一笑,又道:「現在你岑兄不妨仔細想想,你岑兄應該攤分的八分之一是多少!」

  方臉漢子愣在那裡,隔了很久很久,才長長噓了回氣道:「我的老天爺,八五六十二,八二下餘四,八四倍作五,八分之一是六萬二千五,就是零頭不算,我夜貓子這輩子也吃喝不完呀!」

  令狐玄仰臉看看天色,伸手一拍方臉漢子肩膀道:「時間不早了,咱們也該上路啦!」

  方臉漢子腰杆一挺,正待舉步,忽然一個踉蹌,向前絆了出去。

  令狐玄仍然站在原來的地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方臉漢子像喝醉了酒似的,向前絆出五六步,才勉強搖搖晃晃地穩住身形。

  然後,他發直的眼光,就呆呆地盯在胸前從肋骨間冒出的一截刀尖上。

  鮮血正從刀尖上往下滴。

  先是像滾珠般一滴一滴的滴,很快地便連成一根帶有些弧度的血線。

  方臉漢子又歪斜地絆出一步,方始扭過頭來。瞪大了眼睛道:「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令狐玄冷冷地道:「你什麼也沒有做錯。」

  方臉漢子一張面孔慢慢扭曲。嘶聲道:「那麼……你……你為何要……要這樣狠心?」

  令狐玄緩緩移步走了過去道:「我是為了想要看看你找到的寶物,是不是真的只有這一幅明妃畫像!」

  方臉漢子雙手合住刀尖,兩腿一陣抖索,慢慢地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沒有閉上,嘴巴張得很大,臉上佈滿了難以描述的痛苦表情。

  他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

  只可惜剛剛張開嘴巴,就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令狐玄俯身拔出那把狹長的柳葉刀,拭淨血漬,納入袖鞘,然後撕開方臉漢子衣褲,從頭到腳仔細抄搜。

  結果,他所能找到的,當然還只是一幅明妃畫像。

  夜色更濃了。

  雞唱頻仍。

  曉露漸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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