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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在這種貼身搏擊,彼此均不易閃騰避讓的情況下,不難想像得到,其結果必然是:屍鷹羅全右掌可以砍中弓無常的左腰,弓無常的小刀將刀柄送入屍鷹羅全的小肚子。

  被強敵一掌砍在腰眼上,滋味當然不怎麼好受,但以弓無常這樣的高手來說,這一掌無論多重,總還是可以承受的。

  一把小刀捅進了小肚子,情形就不一樣了。

  這時就連一旁為屍鷹羅全押陣的血爪曹烈,見狀也不禁為之神色大變。

  江湖上耍小刀子的人物多的是,但將一把小刀耍得如此神奇,顯然還不多見。

  屍鷹羅全本人當然也知道自己已陷入非死即傷的險境。但是,自己一直採取的是攻勢,一時向前沖撲之勁尚未完全消盡,要想抽身後退,已不可能。

  好在這位屍鷹羅全臨敵經驗老到,生生死死的血腥場面,他今天也不是第一次遇上,這時儘管處境險惡,心頭卻一點也不慌亂。他深知這一仗吃虧是已成定局,並不想冒險求勝,當下咬緊牙齒,力貫右腿,左腿一滑,全身向右傾斜,像踩著小石子站立不穩似的,突向右前方倒轉著翻滾出去。

  只聽得嗤的一聲,刀尖劃破衣服,已在屍鷹羅全小肚子上開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血溝。

  血溝雖有一寸多長,但並不是致命之傷。

  屍鷹羅全栽倒下去,曲腿一彈,又跳了起來。他不理冒血的傷口,大吼一聲,又向弓無常撲了過去。

  弓無常手握小刀,站立不動,目光掃處,臉上忽然浮起一絲詭秘的笑意。

  屍鷹羅全沒有覺察。

  他這次似是學乖了不少,二次撲上,人雖怒極,卻沒有忘記從衣袖中抖出一根尺許長的短鐵尺。

  但這支鐵尺並未能扭轉他已註定了的命運。

  屍鷹羅全足尖一點,剛剛竄離地面,身形微微一顛,突然睜大了雙眼,帶著一臉驚怒和痛苦的表情,叭的一聲摔落下來。

  血爪曹烈目光一個溜轉,勃然大怒道:「好鼠輩,敢施暗算!」

  一聲說罷,正等撲出,一點寒星,忽然迎面疾射而至。

  血爪曹烈揮掌一拍,寒星應手落地,原來是一顆指頭大小的鐵蓮子。

  就在這一瞬間,弓無常大跨一步,俯下身子,出手如風,一刀插進了屍鷹羅全的咽喉。

  灌木叢後,一條人影跳出,赫然竟是星河倒瀉金雨。

  弓無常拔出小刀,手一揮道:「姓曹的小子還是由我應付,你快把這麻子帶開!」

  金雨扶起錢麻子,血爪曹烈也已跟著撲到。

  弓無常為了掩護金雨帶著錢麻子離開,小刀一晃,迎了上去。

  血爪曹烈雖然雙目炎赤,憤怒已達極頂,但他深知弓無常不是一個容易應付的角色,故只有任由金雨帶走錢麻子,不敢稍稍分神。

  金雨脅下雖然挾了一個人,身形仍極靈活,只三兩個起落,人已出了灌木林,沿彎曲的小路,直奔鎮尾官道而去。

  七星廣場那邊,嘈雜的聲浪,漸漸沉寂下去。

  今天輪著出場的是毒刀解無方,顯已開始了例行的品刀程式。

  大色仍很陰暗。

  弓無常的小刀揮舞得虎虎風生,只不過出手之際,已漸漸守多於攻,因為他見金雨去遠,業已無心戀戰。

  但血爪曹烈已殺出真火,一掌緊似一掌,硬是死纏不放。

  老夥伴橫屍當場,錢麻子又被帶走了,無論誰換了此刻的血爪曹烈,要出胸中一口惡氣,恐怕都只有一個法子:那便是留下眼前這名敵人,親手開膛破肚,挖出對方的心肝,和血吞下。

  另一方面,在弓無常來說,這一仗打得就有點划不來了。

  為什麼划不來呢?

  關於這一點,只有他和金雨兩人心裡明白。

  金雨挾著錢麻子,一路疾走如飛,心情十分愉快。

  他一點也不關心弓無常與血爪曹烈的一場惡戰,結果究竟誰死誰活。

  他為什麼要關心呢?

  弓無常活下來,財物是四一二十二,弓無常死了,財物是三一三十一,他雖然並不一定希望弓無常死在敵人手底下,但他也絕不反對大悲寶藏由四份改作三份。

  想到這裡,金雨忍不住暗暗好笑。

  他笑弓無常這個傢伙,像是吃草料長大的,實在有點蠢得可憐。

  按照他們今天預定的計畫,接戰血爪曹烈的第二仗,本該由他出面,想不到弓無常竟臨時自告奮勇,硬要跟他對調一下——他能拒絕嗎?

  金雨越想越得意,腳底下也益發輕快起來。

  官道已遙遙在先了。

  只可惜,弓無常雖然蠢得可憐,這位星河倒瀉似乎也並不聰明到哪裡去。

  因為他如果夠聰明,他就不該在這種緊要時刻分神胡思亂想。

  如果他不分神胡思亂想,他便不難聽到身後的來路上,此刻正有一陣輕微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當然,這陣腳步聲,他最後還是聽到了。

  只是等這陣腳步聲傳人他耳朵時,腳步聲中已摻和了另一種聲音。

  拳風破空之聲。

  等到金雨發覺情形不妙,來人已一拳結結實實地擊中了他的後背心。

  這一拳既快且重。

  金雨一個踉蹌,兩眼金星亂冒,向前沖出七步,方才噴出一大口鮮血,像喝醉酒似的穩住身形。

  穴道受制的錢麻子,給摔去路邊,兩眼亂翻,呼吸喘促,顯得相當痛苦,只因穴道被點,想哼又哼不出來。

  是誰出拳如此快速,如此沉重呢?

  金雨轉過身子,終於看清了這個人是誰。

  無影神拳管大海。

  金雨看清來的竟是那位黑鷹幫總香主,仿佛胸口又挨了一拳,一張面孔登時灰敗如土。

  無影神拳管大海面籠寒星,大踏步走過去,衣袖微微一抖,手上已經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正是弓無常的那把小刀。

  小刀已經換了主人,弓無常的命運自是不問可知。

  金雨見了這把小刀,手腳不禁一麻,但他挨了方才那一拳,連舉步都感覺困難,這時自然無法再跟管大海交手。

  管大海一句話不談,刷,刷,刷,一口氣在金雨身上捅了三刀。

  三刀都不是捅在要命的地方,但對一個使暗器的武人來說,未來的日子,也是夠慘的。

  金雨切齒嘶呼道:「你——你何不乾脆殺了我?」

  管大海收起小刀,冷冷道:「我要你活著回去告訴你那另外的幾位朋友,誰要跟黑鷹幫作對,便等於跟他自己作對。他弓的已經嘗了性命,你挨的這三刀一拳,算是利息!」

  說完,過去抱起錢麻子,頭也不回,循原路揚長而去。

  又死了兩個人,但井老闆卻只做成了一筆交易。

  弓無常的。

  沒有人知道黑鷹幫以什麼方式處理了屍鷹羅全那具屍體,也可以說根本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弓無常的死亡,使很多人額手稱慶。

  其中最為這個消息高興的人,當然要算快口烏八。

  如今他又春風滿面地在熱窩出現了。

  磨難已成過去,他不但保住了一條性命,而且荷包裡還多了三百兩銀子。

  這次能化險為夷,是不是因為他的運氣特別好呢?

  他知道不是。

  這全是因為有一個人救了他,這個救他的人,便是白天星。

  他如今興沖沖地跑來熱窩,正是為了想找白天星,好好表達一下他內心的感激之意。

  在七星鎮上要找白天星,當然不是一件難事。

  烏八找到了。

  但不巧的是,白天星的酒座上已經有了一個朋友。

  一個烏八不認識的人。

  那是個粗粗壯壯、年約三十餘歲、看上去像個苦力般的褐衫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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