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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稻草燃燒得很快,但火力卻不強,而且必須不斷加添,才能保持不熄滅。

  所以燒稻草的灶,灶後經常都得堆放很多稻草。

  但儘管堆得多,也只能燒個三天兩天而已。

  他們不過說了幾句話,灶裡火已快要熄滅;何寡婦輕輕一噢,趕緊伸手去抓稻草。

  她抓的一把稻草,正好壓在凳腳底下,她微微側身,稍一使勁,凳子一歪,張弟第一個向後面倒去。

  她去拉他,沒有拉住,也跟著倒了下去。

  有一半身子壓在他身上。

  灶火熄滅了,只剩下餘燼發出的一小片暗紅色。

  張弟正想掙扎著坐起來,一條滑柔的手臂,忽然圈住了他的脖子。

  然後,一條大腿蛇一樣地盤住了他的大腿,兩片火熱的嘴唇,密密而緊緊地壓上了他的嘴唇。

  張弟感到一陣暈眩。

  他喘氣,心狂跳,手足顫抖,渾身酥軟,一點氣力也使不出。

  何寡婦始終沒說一句話。

  她也在喘息。

  有很多事情,只要有了開始,就絕無法停止下來,而且也不必要以言語表達。

  她很快地鬆開了他的腰帶,然後又鬆開了她自己的。

  灶火全滅。

  另一股無形的火焰,開始熊熊燃燒,張弟終於失去控制。

  兩人終於熔為一體。

  第一次總是很快的。

  第一次也總像是生命一下完全流出了軀殼。

  第一次的時間雖然短暫,在記憶中的甜美,卻藏得最深,也最長久。

  第一次雖然像是流出了全部的生命,但生命卻往往因而更充實、更豐富、更完整、更具朝氣和活力。

  也不知過去多久,張弟方如同從死亡中慢慢蘇醒過來。

  極度的歡娛,當與死亡無異。

  像死亡一樣短暫。

  像死亡一樣永恆。

  很多人都可以說出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神智回復清醒,由於肌膚相觸的刺激,張弟周身迅速又升起一股新的火焰。

  但是,何寡婦沒有答應。

  她輕輕推開了他:「好好歇一會兒,莫讓別人看出來。」

  然後,她匆匆整衣而起,忙著重新生火,開始煮湯圓。

  牌局直到天亮才散,張弟是被白天星叫醒的。

  他醒來時,就睡在灶後,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還蓋了一條薄被。

  白天星沒有問他什麼,他也沒有加以解釋,何寡婦顯然已替他編造好昨夜沒有再去前面看他們打牌的理由。

  他們去到前面的店堂,何寡婦已在忙著招呼喝豆漿的客人。

  張弟垂下眼光,不敢望她;何寡婦的神態卻很自然,照樣問他昨夜睡得好不好,就好像昨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們開始像別人一樣坐下來喝豆漿。

  鐵算盤鐵如命已經走了,蔡大爺和井老闆則仍興致勃勃的,在等著小癩子從七星莊回來報告有關魔刀令狐玄的消息。

  張弟終於慢慢地也安定下來。

  因為白天星待他始終神色如常,如果白天星已看出他昨晚的秘密,他相信白天星絕不會如此一點表示沒有。

  不過,雖然這件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他內心仍然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局促之感。

  有點慚愧,也有一點點後悔。

  尤其是當天真活潑的莫青青送燒餅來的時候,這種複雜的情感,更如熱鐵一般烙著他的一顆心。

  這件事是他的錯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當時的那種誘惑,幾乎只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即使以生命換取,他都可能在所不惜。

  就拿現在來說,現在他是清醒的,清醒得使他明白他愛的是莫青青,也明白何寡婦無論哪一方面都與他不相配稱;但是,如果昨晚的情景重演一次,他仍然懷疑自己是否下得了抗拒的決心。

  這是什麼原因呢?

  就在這時候,烏八突然從店外匆匆走了進來。

  今天的烏八,看上去臉色相當的蒼白,脖子上貼著一片膏藥,好像一夜沒睡好覺,眼睛裡全是紅絲。

  當他看到白天星時,眼中微微一亮,精神似乎為之振作不少。

  白天星先發出招呼道:「烏兄早!咦,怎麼啦?喉頭上生了小癤子?」

  烏八走過來,打橫坐下,引頸低聲道:「白兄弟,我求求你,求你務必幫我烏八一個忙!」

  白天星慨然道:「沒有關係,你說好了,朋友有通財之義,只要數目不太大,兄弟一定……」

  烏八臉上有血色了,是急出來的。

  他連連跺腳,又不敢跺得太重:「唉,你……你誤會了,我不是向你借錢!」

  白天星微微一怔道:「不然幫你什麼忙?」

  烏八伏下身子道:「這裡不是說話之處,我先去你們住的地方,請你們喝完豆漿以後,馬上回來一下!」

  白天星點點頭道:「好的,我們馬上回去,你先去吧!」

  烏八帶著一臉感激之色走了。

  張弟忍不住:「你知不知道,他想找你幫什麼忙?」

  白天星笑笑,正待開口之際,賣茶葉蛋的小癩子忽然喘著氣奪進店中。

  蔡大爺問:「怎麼樣?」

  小癩子放下擔子,喘了兩口氣道:「好……好的。」

  蔡大爺道:「什麼好好的?」

  小癩子說道:「人……人好好的,沒……沒有人翹辮子。」

  人人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魔刀令狐玄昨天發出那樣激烈的言詞,又在品刀台前獨自守了一夜,結果居然毫髮無損?

  井老闆打了個呵欠,意興闌珊地:「唔,一夜沒睡,好困!」

  昨夜結果還是他一家大贏,少賣口棺材,也無所謂了。

  他放下應攤的份子,先走了。

  如果他知道何寡婦昨晚已被一個小夥子拔了頭籌,不曉得他還困不困?

  白天星輕輕歎了口氣,也跟著站了起來道:「我們也該走了。」

  臨出門時,何寡婦于有意無意間,淡淡掠了張弟一眼,張弟心旌搖曳,心底有著一股說不出的溫馨之感,如不是礙著有白天星在身邊,他真有點不想離去。

  白天星走在前面,走得很慢,似乎正在思索一件什麼事。

  以後是不是還有這種機會呢?

  白天星忽然回過頭來道:「何寡婦昨晚在後面有沒有問你什麼?」

  張弟心頭撲通一跳,定了定神,才道:「沒有啊!你以為她會問我什麼?」

  白天星皺起眉尖,微微搖頭,又恢復方才的思索神情。

  張弟趕上一步,接著道:「你連何寡婦也懷疑?」

  白天星歎了口氣:「她有那樣一個妹妹,又有那樣一個舅舅,實在使人很難相信她只是個平凡的女人……」

  張弟道:「這就是你忽然想起要在她那裡打牌的原因?」

  白天星搖頭道:「那倒不是。」

  張弟道:「否則你昨天為什麼忽然想起要打牌?」

  白天星苦笑笑道:「我打的本來是個如意算盤,如今才發覺撥錯了子兒。」

  張弟眼珠一轉道:「你料定魔刀令狐玄昨夜必然難逃一死,想藉這方法來證明你的清白?」

  白天星道:「你認為這裡面是否另有特別意義?」

  白天星沉吟道:「當然有……」

  張弟道:「什麼意義?」

  白天星道:「比較適當的解釋,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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