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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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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雖荒謬,卻並不可笑。因為這些迷信幾乎沒有一種不是由血淚所織成。 沒有一種迷信不是充滿了辛酸。 人在夢中發現自己能夠任意飛翔,那只是由於現實生活將他束縛得太牢太緊。 夢是一面倒著的鏡子。 這裡的生活也是一個夢。 姑娘們接客希望接到一個童男,又何嘗不能說是她們只是想為已失去的一切取得一點補償? 一個人不論做了多麼可怕的夢,最後都會醒來。 只有這裡的夢永遠不會醒。 普通人的夢只會做到天亮,她們的夢卻是要一直做到生命的盡頭。 不過,也幸而她們做的是一個不會醒的夢。 如果夢醒了,也許更痛苦。 那女人還在癡癡地望著張弟。白天星輕輕咳了一聲。 他等那女人轉過頭來,才微笑道:「他不是什麼公子。」 那女人道:「他是誰?」 白天星笑道:「他只是一個靠氣力混飯吃的小工。」 那女人當然看得出張弟只是個小工,如果是位富家公子,又怎會到這種地方來? 同樣的,如果是位富家公子,她也許根本就不會心存希望,也許根本就提不起兜搭的勇氣。 所以,沒有再理白天星的話,她已拉起張弟的一隻手。 謙讓在這裡已不是一種美德,如果她不採取主動,一定會有別人這樣做,她不希望這只手落在別的姑娘手裡。 張弟手心火燙,臉孔發燒,一顆心騰騰跳個不停。 他低垂著頭,始終不敢多瞧那女人一眼。 他也不敢抽回那只手,因為他不知道在這種地方是否可以那樣做。 白天星又咳了一聲道:「你最好放開他,去找別的客人,今天這裡的客人一定多得很。」 那女人道:「你為什麼不去找你的燕娘?他是他,你是你,你為什麼一定要代別人出主意?」 白天星道:「他是我帶來的。」 那女人道:「你帶來的又怎麼樣?」 白天星道:「他還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我不希望第一次就嚇怕了他。」 那女人道:「我只拉住他一隻手,就會要了他的命?」 白天星道:「我說的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那女人道:「那麼你為什麼要我放開他的手?」 白天星道:「因為你應該看得出他還只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夥子。」 那女人道:「誰第一次到這裡來的時候,不是一個小夥子?」 白天星道:「這個小夥子不同。」 那女人道:「什麼地方不同?」 白天星笑笑道:「我擔心他說不定會要了你的命!」 那女人突然粉臉飛紅,她當然聽得出這是一句雙關語,所以她立即捏起粉拳,趕過去要捶白天星的胸膛。 張弟自然不會還等在那裡。 大廳裡這時更熱鬧了。 喝酒的客人還是那幾個,兩邊賭臺上的人堆,卻已漲了一倍。 張弟沒有賭過錢,他對賠錢也沒有興趣。 他在一張桌子旁邊坐下。 「哥兒要點什麼?」 「切盤羊肉,來壺酒!」 那個夥計走了,他開始打量幾張桌子上的那些酒客。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粗衣漢子。 這漢子有著一張很特別的面孔,鼻子又紅又粗,嘴巴闊大,兩眼滿布血絲,但眼神異常銳利。 張弟很不喜歡這樣一張面孔。 所以,他很快地移開眼光,去看對方點的酒菜。 這漢子點的竟然也是一盤羊肉一壺酒,他再看看別張桌子,這才發覺他剛才跟那夥計說的根本就是兩句廢話,原來人人面前放的都是一盤羊肉一壺酒。 這裡根本就只有這兩樣東西可賣! 他的酒和羊肉馬上送來了。 對面那個粗衣漢子,一張嘴巴雖然闊大,吃相倒是滿斯文的。 他挾起一片羊肉,只輕輕咬一小口,便又放回盤子裡,然後慢慢品嚼著,等羊肉兒全咽下之後再喝一小口酒。 他朝張弟笑笑,張弟也朝他笑笑。 「你跟白頭兒一起的?」 「是的。」 這人認識白天星他並不感覺意外,因為白天星已在這裡住了很久,認識他的人,應該不少。 但是,他不喜歡有人以這種語氣來問他。 因為這好像是說,這是一個只有成人才會進來的地方,如果不是跟別人一起來,他就不應該來或是沒勇氣來。 除了白天星,他不喜歡別人當他還只是個大孩子。 「品刀台搭好了沒有?」 「搭好了。」 但他還是回答了對方的話。 這也是受了白天星的影響。 白天星也有不喜歡的人,也有不喜歡的事,但是他從沒有見白天星皺過眉頭,或是故意不理某一個人。 那漢子點點頭,忽然輕輕歎口氣道:「今天已是八月十二,只剩下三天了。」 是的,只剩下三天了,這一點沒有人不知道。 只是他不明白這漢子為什麼要歎氣,很多人在提到這一點時,都興奮得口沫橫飛,巴不得三天一眨眼就過去,這漢子卻好像並不歡迎那一天早點到來。 為什麼呢? 不過,他已沒有興趣再跟對方兜下去。 他再度移開目光。 一個粗壯的大漢,這時正從外面走進來,這漢子一走進來,便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因為,這裡並不是一個很高級的地方,此刻大廳中最體面的兩個人,便是正在大廳兩邊賭臺上當莊的趙老闆和蔡老闆。 趙老闆開酒坊,蔡老闆開肉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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