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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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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他已忙不迭的把那條白練好好的放回憶中,惟恐它有半分損毀,接著又再舉醒大喝! 他本不是一個善喝的人,如今更易醉了,酒還未被喝掉一半,他已開始搖搖欲墜。 他忽然想回家,那個曾是無限溫暖的家,縱然已沒有了家人,卻始終是家。 阿鐵勉強再站起來,一步一步噓珠向前走,然而酒性在他體內腦內開始發作,他鬥地雙腳一軟,「伏」的一聲,便醉倒在地上, 酒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是黑夜。 阿鐵原來已在窗內,這道窗,更是他家裡的窗。 他連忙在床上坐了起來,游目四顧。他清楚記得自己曾醉倒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如今卻為何會身在家中? 難道是……阿黑僥倖逃脫回來了,抑或是,鄰居們在那個角落裡發現他,再把他抬回家中? 他很快便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是錯,因為此時已有一個人推開房門步了進來。 原來是她! 他又再次瞧見她那雙美麗而灰蒙的眼睛。 「是你?」呵鐵眉頭一皺,沒想到進來的人竟會是她。 但見雪緣一身本來質料名貴的絲罷諸裙早已換了一襲尋常而潔白的粗布麻衣,以其貴為搜神宮神姬的尊貴身分本不須如此;她的手中,還端著一碗茶。 她觀典的把茶端到阿鐵面前,柔聲道:「宿醉後喝點清茶會好過一點,阿鐵,先喝點茶吧。」 阿鐵並沒有接過茶,只是問:「你一直都跟著我?是你把我帶回來的?」 雪緣羞愧地點了點頭,頭垂得很低,皆因她瞧見阿鐵鐵青著臉,她已自知幹了一些他不喜歡的事。 阿鐵本想狠心的不再與她見面,卻不虞她對自己居然如影隨形,她宛似一頭陰魂不散的妖精,一旦找著了自己喜歡的男人,便再也不想離開他…… 妖精要的是纏綿,不想他離她半步半分,即使最後情絲吐盡而亡:也死而無怨! 但阿鐵不想她死。 他別過臉,漠然道:「雪緣姑娘,這裡並不是你的家,並不容你自出自人,請你走吧。」 雪緣聞言一臉死灰,或許她本未料到阿鐵會對她如此冷淡,惟她仍堅持道:「不,阿鐵,我不會走,我已把這裡視作我的家,你決定遷來這裡。」 阿鐵面色陡變,他想不到看來羞羞的她會如此坦白直接,他道:「是中嗎?不過我想這僅是你一時衝動吧了,當你看清楚這間屋子的時候,你便會發覺這裡又破文舊,廚內的蛇蟲鼠蟻又特別多,以你這樣尊貴的身分,何須住在這些窮鄉僻壞活話受罪?」 他雖危言從聽,惟雪緣似乎早已心中有數,道:「阿鐵,請別再提尊貴這兩個字。也許我應先告訴你一件事;在我來這裡之前,我已向大發了一個重誓,我決定拋棄自己所謂神姬的身分。」 「什麼?」阿人一怔,默默的瞪著她。 雪緣淒然的道:「過去十四年來,我一直受神的遙控,身不由己,毫無意義的堅守著自己神姬的身分;可是我心中知,我需要的並非這些,我需要的是在人間真真正正的活一次,好好追尋自己的夢想……」說著無限深情的凝視阿鐵。 什麼是她心中的夢想?阿鐵並不蠢,他當然心卸肚明,他只是反問:「即使……你變為一個尋常的村女也在所不惜?」 雪緣不假思索答道:「做一個村女有何不好?為了撤底放棄過去的身分,我已決定絕不會再回去西湖底下那個分壇,也絕不會再取搜神宮半文半分;如非危急,也絕不會使用神傳給我的移天神訣……」 「我要,真真正正的做一個人!」是的!惟有血有肉的人,才可吸食人間煙火! 她一口氣說出諸般誓言,阿鐵定定瞥著她那張義無反顧的臉,私下其實不無感動。 一個半生受控的女孩終於鼓起勇氣去重新選擇再走自己喜歡的路,任何人本來亦應加以支持鼓勵,可是若明知她所走的這條路是一條死路的話…… 阿鐵忽爾道:「雪緣姑娘,你來了我家說了這麼多話,但,你要做一個真正的人與我何干?你走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請你立即離開這裡,我想休息。」 雪緣那料到他會如此絕情?登時一怔,手兒也有些微顫抖。幸而在其體內有深不可測的道行,尚可勉強平復心神;而且,她比許多人都聰明,她旋即想到該如何應付。既然阿鐵多番留難,她素性也豁出去,但見她面色一變,語氣一轉;道:「阿鐵,別要忘記,誰是兩番救你一命的恩人?」 阿鐵斜眼瞄著她,他猜不透她想說些什麼。 雪緣續道:「眼前,你的救命恩人欲重過新生,你真的可以不施援手?」 「我如今就以你救命恩人的身分求你,希望能讓我住在這裡,這就是你報恩的惟一方法。」 她的語氣是如此的直截了當。若非阿鐵堅守己見,一定要她走,她絕不想出此下策! 阿鐵不虞她會巧妙地以恩相求,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隔了片刻,方才木無表情的道。 「既然你執意若此,我也不便左右,不過我絕不相信,你可以像一個尋常村女般在這裡長久軀下去。總有一日你會厭棄這種窮苦的生涯;而且我更不相信,你可以不回去取搜神宮半分半文,與及不再使你的——移天神訣!」 說罷又再在床上躺下,別過臉朝著牆,仿佛不想再看她,也不想再與她說話。 阿鐵雖表現得如此冷淡,惟雪緣能有機會留下,亦不由自主地喜上眉稍,向正背著她的阿鐵感激地道:「阿鐵,謝謝您……」 雪緣縱然能在阿鐵的家留了下來,但以其這樣的一個女孩住在這裡,還是出現不少問題。 第一個固在是吃的問題:雪緣從前慣吃的美食,如今已無法可嘗;因為她曾立誓不再回去提取分壇內半分半文,她根本連買米的銀子也沒有;幸而阿鐵家中尚有一袋米糧,勉強可以煮點稀粥過活,尚可暫時維持一段日子。 然而她雖身負絕世神功,可惜並非煮粥能手;第一鍋粥焦了,她惟恐阿鐵吃得不慣,慌慌忙忙立即再煮第二鍋,這次總算像個可以吃下肚裡的樣子,於是她小心變態奕奕盛了一大碗粥給阿鐵,僅留下一小碗給自己,惟是,就在她萬般殷勤的為阿鐵端上她費盡努力煮成的粥時,阿鐵居然並沒預算要接,就連看也沒看她一眼。他只是一言不發,自己走進廚內再煮另一鍋粥,自煮自吃,完全不接受她的好意,讓她如廢人般自生自滅! 再者,自從上次他與她最後一次傾談後,他便沒再張口和她說話,也沒看她,直行直過,嚴如在這間屋子裡,由始至今僅得他自己一個人住似的,她根本便不存在! 而阿鐵在家中軀了兩天,元氣已逐漸恢復,他決定重操故業,出外采藥。 這樣急於工作,一來固然是不想站在屋內與她朝夕相對;二未,是因為他要賺錢買酒,他要喝酒! 阿黑始終沒有歸來,也許他真的已經死了。阿鐵愈來愈不想面對這個真相,他只想逃避面對事實,他惟有喝酒。 漸漸地,他每日都酒不離手;甚至有時連粥也不煮,只喝酒。 然而,他每晚回到家中,還是有一大碗粥放在桌上,等待著他。 他知道雪緣定是躲在房內等他吃她所煮的粥,可是…… 她的粥夾雜了大多的情愫,他明白只要自己一吃了便會慢慢接受她,他寧願不吃! 況且許多時候,阿鐵一覺醒來,總發覺自己的靴子給清理得十分潔淨,他知道,除了是雪緣幹的外,還有誰會為他如此? 好細心!若非有過量的情意,一個少女怎會把男人的臭靴子打理得如同新的一般? 阿鐵並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他有點感動,但亦自知不能心軟。 故此在每晨出外采藥之前,阿鐵總是當著她的面把她打理得潔淨的靴於互相踏個亢葬不堪,他不要領她的情! 雪緣總是垂首瞟著他把靴子弄葬,並沒埋怨,只是楚楚可憐的臉上流露一絲哀傷。 這剛好正中下懷,阿鐵就是希望她知難而退!他要當一個最無情的男人! 不過,雪緣似乎比他所想的還要有恆,她簡直百折不撓,依舊對一切逆來順受。 如是這樣,每一大的清晨,阿鐵還是發現他的靴子一片光潔如新。 每一天的夜晚,他歸家時仍是發現桌上放著一大碗盛滿心意的粥。 人和粥,恍如千古守在深閨的女人,望穿秋水,等待著情郎回來。 癡癡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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