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搜神篇 | 上頁 下頁


  白衣少女道:「只要我和他倆住在一起,日子一久,便可找出誰是他了。」

  「你要離開這裡?不!我絕不容你破壞神的規矩,私自離去!」神母說著霍地一把欲強行捉著白衣少女的手,豈料竟給她身形一閃,巧巧避過,神母又再回爪疾攫,白衣少女連隨挺掌一格,幽暗之中,二人「噗噗噗」的過了數下子,各自震開。

  神母訝然道:「想不到……你已有如此道行,看來並不比我遜色,我一直都大小覷你了。」

  白衣少女有點歉意,道:「神母,你我一直情如母女,我本不欲與你交手,只是……」

  「只是為了他?」神母冷冷問。

  白衣少女再無答話,忽然別過臉,決絕地、狠狠撕下自己的面紗,丟在黑暗之中。

  她本來絕對不能在人前撕下面紗,可是她還是撕了。

  面紗在幽暗中飄蕩,宛如她即將面對的那段虛無飄渺、拿捏不定的情。

  「你竟敢為他背叛神?」神母震驚地低嚷。

  但聽向來溫柔的她此際語氣竟是異常堅定,略帶歉意地道。

  「神母,謝謝您把我養育多年,但,我絕不能再在這裡修煉下去,虛度一生,坐以待斃,我但願能追尋心中的夢想,他是一個不容錯過的人,也是我眼前惟一的機會……」

  「既已來到世上一趟,我定要不在此生,神母,求求您,別讓『神』知道,就讓我真真正正的活一次,我只要一段很短的時間。」

  「步驚雲,真的是你的夢想?」

  「不錯,我但求能獲自由一段時期,過後定會自行回來,繼續安守本分修煉下去!」

  只求今生真真正正的活一次,難道也是苛求?神母會否答應?

  神母定定的瞧著她的背影,仿佛在她身上,瞧見了另一個「她」的影子,另一個「她」的悲劇重演。

  良久良久,她方才「唉」的一聲喟然長歎:「情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縱能抓緊片時溫馨,過後亦難分真假;若堅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更屬癡心妄想。你,一定會很後悔的,唉……」

  她終於無語轉身,冉冉消失於黑暗中……

  明知悲劇即將重演,她為何還要讓她離去?是她疼她?還是她其實也暗暗認為,希望能夠真正的活一次,也是對的?

  白衣少女並沒目送她離去,只是迷蒙的眸子鬥然閃起一片淚光,她黯然的道:「神母,謝謝……您……」

  說罷,也隨即消失於黑暗之中。

  她終於去了,可是,她能否找出誰是步驚雲?

  她又用什麼方法去找?

  就在神母與「她」相繼消失後,幽暗之中,緩緩又出現兩條神秘人影。

  但見這兩條人影皆披著曳地長袍,臉上並沒有帶上任何面具或面紗,然而卻始終令人瞧不清他們究竟是何模樣。

  因為,他們臉上均塗滿了各種不同顏色的油彩,令人眼花撩亂,不單難辨其真正面目,甚至也不敢肯定他們的五官是否長在正確位置。

  「我聽見了。」為首一名神秘人道。

  「我也聽見了。」另外那神秘人亦附和道。

  「神母與『她』道行雖高,可是太不小心了,也太小覷我們偷聽的本領。」

  「想不到……以『她』這樣尊貴的身份,居然如此斗膽想瞞騙『神』,偷偷去找那些凡夫俗子。」

  「大神官,既然你我已然知悉此事,應否立即回去告訴神?」

  神官?

  從名字聽來,他們似乎也是和神母一夥的?

  事情愈來愈複雜了,世上還有多少個這樣的人?

  大神官道:「本來應該,只是,二神官,神會否信我倆一面之辭?」

  原來那個個子較矮的喚作「二神官」,二神官一愕。

  大神官笑道:「不用傍惶,我忽然想出一個邀功的方法。」

  二神官問:「哦?大神官有何方法?」

  大神官不語,僅是邪邪一笑。

  神州有七個地方喚作「西湖」,惟獨,卻以杭州的西湖最負盛名。

  杭州的西湖,一片靈山靜水,宛如一個溫柔文靜的美人,令人醉生夢死。

  蘇堤,是西湖上自南至北的一條長堤,曾由才子蘇東坡所修建;若說西湖豔如美人,那蘇堤就是美人的柔長秀髮……

  暮春三月。

  西湖兩岸,柳翠煙濃,桃花遍野爭豔。

  阿黑與阿鐵經過一日辛勞,所采的草藥亦已把兩人背上的草萎塞個半滿,此時又近黃昏,阿鐵拭了一把汗,道:「阿黑,時候不早,我倆還是早點動身回家,免得娘親又蹲在門外苦候,老人家蹲得太久並不太好。」他很有孝心。

  阿黑默然點頭,二人遂沿著蘇堤一起歸家。

  天色雖已漸黯,惟仍未大晚,阿鐵心想:今夜娘親該不用在門外蹲坐苦候他們了。

  然而正當家門漸漸映人眼簾之際,他倆遠遠已經發覺,一條人影又已蹲在門外了。

  阿鐵隨意一瞥,便對阿黑道。

  「唉,娘親真是!也不用這樣急著等我們回來……」話未說完,他忽然止聲。

  因為,他與阿黑發覺,蹲在門外的原來並非娘親。

  蹲坐在門外的,竟是一條婀娜的少女身影。

  阿鐵旋即步近細看,但見這名少女一身簡樸衣前早已侵塵,且還抱著膝不住在他們家門外瑟縮,由於她一直低著頭,阿鐵怎樣也瞧不見她是何模樣,他惟有輕聲問。

  「姑娘,你不舒服?」

  少女搖了搖首,頭垂得更低。

  「那,你為何會瑟縮於我家門外?」

  少女這才斷續的答道:「我……我已……無家可……歸……」她的嗓子異常溫柔,惟聽來帶點沙啞,似曾落淚。

  「哦?」阿鐵一瞥阿黑,不明所以,繼續問:「難道……姑娘是給家人趕了出來?」

  少女聽聞阿鐵如此一問,並沒作答,卻忽然輕輕飲泣起來。

  阿鐵一愕,心想這姑娘定有許多傷心往事,否則也不會夜來無家可歸,瑟縮於另。家門外,又見自己追問之下,竟弄至她泣不成聲,私下甚為內咎,柔聲道:「對不起,姑娘,請別怪我出言冒味……」

  那少女搖了搖頭,道:「不,我……多謝兩位相問……還來不及,只是……我在這裡……真的並沒有家……」

  阿鐵開始有點明白,道:「姑娘,你的家不在西湖?」

  少女微微點頭,道:「我本姓『白』,單名……一個『情』字,原居於楊州,後來……父母先後亡故,我……又無兄弟姊妹,只好……遠來杭州投靠指腹為婚的夫家,豈料……尋親不遇,至此,我……亦盤纏用盡,難返楊州,椎有……惟有飄泊街頭……

  哦?原來她喚作「白情」?

  又是尋親不遇的故事,惟這個故事經由這少女的嗓子幽怨道來,借覺淒涼,阿鐵與阿黑互瞥一眼,阿鐵嘆息道:「好可憐,只不知,姑娘指腹為婚的夫家是誰?」

  「他?」那少女終於把低著的頭緩緩抬起,看著阿鐵與阿黑,道:「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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