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驚世少年 | 上頁 下頁 |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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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霸「唔」的沉吟一聲,問:「除了戰績,還有什麼呈報?」 文醜醜道:「秦霜少爺率眾攻打千峰寨已經報捷,預計將於十日後返回總壇。」 這個秦霜,本是雄霸早年所收的入室弟子,也是唯一入室弟子,雄霸因無子嗣,故命下屬均稱呼其徒作少爺。 雄霸聽得文醜醜所言,嘴角泛起一絲引徒為傲的笑意,道:「好!霜兒幹得好!醜醜,你先給我滾出去!」 伴君如伴虎,文醜醜也不想過於久留,於是一面躬身作揖,一面笑道:「既然幫主沒甚吩咐,那……屬下這就告退了。」 言罷立即轉身,正想步出天下第一樓溜之大吉,豈料突又聞雄霸從後叫住自己:「醜醜!」 文醜醜嚇了一跳,隨即回身低首,囁嚅道:「幫主,可還有吩咐?」 雄霸沉著臉道:「适才我好像命你滾出去,並非要你站著走出去!」 文醜醜當下恍然大悟,化憂為笑,忙不迭點頭道:「屬下知罪!屬下知罪!我立即滾出去!」 說著即時俯身在地上翻滾出去,剛剛滾出第一樓,文醜醜便聽見樓內傳來雄霸那宏亮而得意的笑意,心中更寒,慌張夾尾鼠竄而逃! 這就是權力! 它最駭人的地方,也是最迷人之處! 只要有權,若要他滾,他不能站著走! 若要他死,他就絕不能再——生! ※ ※ ※ 三分教場,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這地方位於天下會內,壯闊無比,說它奇怪,只因它雖名為教場,卻並非用作調教天下會門眾之用,反之,所有門眾僅可在教場外側的樓舍中接受訓練! 三分教場,其實只為供幫主雄霸檢閱部下及觀看門徒比武而設,一切的堂煌建,都只為一個「萬人之上」的人。 因為他是雄霸,他便擁有絕對無上的權威可以享用一切! 試問誰敢不服? 今日,三分教場上又聚集了一批過千徒眾,歲數大多在十二至十六之間,可說是正當旭日初升之年。 可惜,這些本應向上求進的少年們並沒有胸懷造福社稷之心,卻一心只求功利,故這麼小的年紀,便已開始浸淫於江湖仇殺之中。 是誰令他們變成如此? 如果他們全是大戶的兒子們,早便該享盡榮華富貴,誰希罕加入天下會以身犯險,以血汗急奪那片刻浮華? 一切一切,只因為窮。 蒼茫大地,滿目皆是貧土。神州萬里,盡是充斥著為生計而愁眉不展的老百姓!歷朝時出庸君,大地有主等如無主,到處怨場載道,苦待浮沉! 整個神州都在呻吟,滿布百姓們的呻吟! 江湖人乘時而興,大家都不腳踏實地地去為民建設,只一心侵奪地盤,滿足私欲。 正如雄霸這樣的武林人物,也可獨霸一方,其威勢比諸當今天子,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否則今日這過千少年也不用在三分教場聚集! 雄霸早已坐在三分教場當中一張龍椅之上,紋絲不動。龍椅之後站著百多名神色剽悍的精英弟子,形如半月般在後把其團團拱護,而且還有文醜醜侍候在側,守衛森嚴。 天下會向來家法嚴厲,若一經幫主傳令集合,所有弟子無論身處總壇哪座建築,都必須盡速于一個時辰內全部齊集,否則格殺勿論! 故這些少年徒眾雖然人數逾千,但早已絡繹不絕地魚貫入場。此刻眾少年幾近到齊,並分排作十行面朝雄霸而立! 其實雄霸自創會以來,由於忙於籌謀如何可以更為向外拓展,故一直都疏於檢閱一般徒眾,更遑論這些未成氣候的初生之犢,故這些少年徒眾雖曾在天下會呆了數年,雄霸還是首次檢閱他們。 這些少年雖看來神色凜凜,但因今日是第一次可以正面一睹幫主風采,眾人心情不免緊張,而且在緊張之餘,也在心驚膽戰! 然而他們並非為見幫主而心驚膽戰,而是因為另一個人! 所以少年徒眾盡於有意無意之間,側頭斜瞥第十行的最後一個位置,這個位置仍然空懸,仍欠一人。 一個很可怕的人——他! 一個時辰的時限將屆,他們並非是在害怕這個遲遲未至人他會遭幫主嚴懲,而是害怕他真的來臨! 雄霸一直在注視著這些神色緊張的少年,如老鷹般銳利的目光在每人的臉上來回急掃,像在搜尋著什麼似的,可是直至眾人整齊排列後,他雙目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似乎並未在這逾千少年中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不由得對身畔的文醜醜問:「醜醜,你可看見他?」 文醜醜晃頭晃腦答:「不知道,屬下也從未見過他,不過細點人數後,還欠一人。」 雄霸一愕,沉吟不語,片刻才道:「也好!反正這逾千少年看來雖算精神奕奕,未致過於差勁,但神色顯見緊張。倘若他們當中,也有那個歷經十場戰役而不損的步驚雲的話,那這個步驚雲,就未免令老夫甚為失望。」 是的!一眾皆是凡夫俗子,怎堪入目? 原來這回檢閱這批少年部屬,全由於在此之前雄霸因一時興之所致,便與心腹文醜醜來打一賭,看自己能否于逾千少年中把步驚雲認出,若然不能,文醜醜便可獲贈一萬兩黃金。若然贏了,他貴為一幫之主,既已證明自己眼光獨到,當然不需文醜醜再付出什麼。 就在二人言談之間,一條人影已在三分教場的入口緩緩拾級而上。這條人影甫一出現,教場上所有徒眾登時更呈緊張起來。 在時限將至的最後一刻,他終於來了。 他不高不矮,看來只是一個年僅十三的少年,但場中逾千徒眾自踏進三分教場那刻開始,便目不轉楮地看著他,大家的心都在發寒,就像在看著死神一樣! 不錯!他是死神! 他參與天下會十場戰役,所有前鋒同門非死即傷,只有他安然無缺,此事雖使他的名字蜚聲天下會,然而同時間,大家亦認為他只會帶來死亡,所有聽聞他戰績的人都害怕和其一起會遭不測,儘量與其遠遠疏離,一些少年徒眾更為他冠以「不哭死神」之謔號。 只因他加入天下會已經三年,一直不喜言語,面上更從來沒有半絲表情,而且無論發生何事,或瞧見同門在戰場中慘死,他也不曾有半分激動,還是一貫的木無表情,更遑論會為任何人、任何變故而哭! 他似乎真的不會哭,也從沒有人見過他哭! 而這個「不哭死神」如今已步至第十行最後那個空懸的位置,霎時之間,方圓一丈內的少年們,身子盡在微微顫抖,就像懼怕他真的會為他們帶來不幸。 千百雙眼睛都在盯著「他」,恍如千夫所指,可是「他」毫不動容。 他一站定,便再也一動不動。 他,正是已經十三歲的——步驚雲! 歲月無聲無息地流逝,無聲的孤獨歲月,還有步驚雲。 他愈是長大,愈是冰冷無聲。 十三歲! 十三歲的他比之十歲的他,臉上竟添了一股不該有的莫名滄桑。 可是,那雙橫冷的一字眉,還是如三年前同樣深鎖,像在訴說著那悲苦的前塵,和將來決絕慘烈的一生! 冷冷的眼睛,仿佛彌漫著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一個家破人亡的惡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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