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榮成 > 驚世少年 | 上頁 下頁 |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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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步天記起來了,他曾對這孩子提及只有人參才可養活玉濃的命。他早前失蹤了兩天,會否真的往荒山野嶺遍尋人參? 霍家莊富甲一方,何愁買不著一株人參?但在一個小孩心中,定然希望親自找一株人參給其娘親活命。當然,建黨孩子僅是想想而已,誰都沒有這樣的勇氣和決心,除非是特別的孩子才會如此。 步驚雲並不是一個尋常的孩子。 霍步天頓然醒悟,心頭一陣刺痛,暗忖:「玉濃,你也太誤解自己的兒子了。」 正自心痛之傳聞余,步驚雲已經把人參放到所挖的小穴中,然後將泥土再行覆回。 與此同時,他的身子突然一陣劇烈的顫抖,跟著便倒在地上。 這一變真是出乎霍步天意料之外,當下無容細想,奔出樹叢,把步驚雲抱在懷中,只見他臉青唇白,早已昏了過去,身子更如火般灼熱,這孩子顯然是捱病了。他不辭勞苦地往尋野生人參,回家後又驚逢永訣,小小心靈縱然仍可忍受得來,但其軀體畢竟仍是一個孩子。 霍步天望瞭望地上的那堆松泥,忽地慨然嘆息:「有時候,人在悲痛之時,並不一定會流下眼淚,玉濃你何苦至死強求自己兒子的一滴眼淚?」他一邊感歎一邊已抱著步驚雲淒然而去。 ※ ※ ※ 晨光冉冉地透進房內,輕撫著步驚雲那張冷漠的臉。他緩緩張開眼睛,隨即發現霍步天坐在床邊,正為他拭抹額上的汗珠。 霍步天本是一臉倦容,此刻乍見步驚雲醒轉,立時時藏起倦意,抖擻精神,強自擠出一絲溫暖笑意,輕聲問:「你醒過來了?」 步驚雲如常不答,只想用手撐起身子,卻又渾身無力,逼得軟在床上。 霍步天微笑道:「別急,你已昏迷了整夜,适才大夫剛來過給欠喂藥,還是再躺一會吧!」 此時敲門聲起,門開處,福嫂端了一碗稀粥進來,道:「老爺,你熬夜不眠,辛苦得很,不若由我來服待少爺吧!」 霍步天將那碗稀粥接過,道:「不用了,你且先退下去!」 福嫂見老爺如此關懷少爺,也是無話可說,識趣地步出房去。 霍步天用湯匙把粥拌和,輕輕向粥吹了口氣,才遞向步驚雲的嘴邊。 步驚雲沒有張口呷粥,眼中的冷意,並未因霍步天徹夜不眠的照顧而有所融化。 霍步天無視一切,勇往直前,道:「孩子,先喝一口,這樣于你有益。」 步驚雲別過臉,突然強行發力坐起,霍步天趕忙扶著他,訝然道:「孩子,你幹什麼?」 步驚雲沒有看他,吐出一個字:「走!」 這是霍步天一生中聽他說的第二句話,他立即反問:「走?你為何要走?」 步驚雲簡單地說出第三句話:「娘親死了。」 霍步天終於明白這個孩子的意思,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因為其母才可住在霍家,現下玉濃已死,霍家已再沒理由收留自己,故此必須離去。 霍步天淡淡的道:「你不用走!」 步驚雲愕了一愕。 霍步天道:「你一日是我兒子,一生也是我的兒子!只要我霍步天老命尚在,霍家莊將永遠是你的家!驚覺,你明白嗎!」 他的目光異常堅定,步驚雲定睛注視著他,似要看破他的心。 他那顆赤熱苦心,恍如黑暗裡的一道曙光。 霍步天見他的臉孔已沒有先前的冷,於是道:「我還知道你在失蹤那兩天內曾跑上山找尋人參,你把它埋在榕樹下。」 步驚雲一聽之下,雙目放光。 霍步天接著道:「即使所有人認為你多沒人性,我亦會因為擁有一個如此的兒子而驕傲!」 二人相對凝望,霍步天發覺步驚雲眼內的冰雪逐漸融化,他的心亦已近在咫尺,一切已然心領神會。 可惜,頃刻之間,一股寒霜卻又蓋過他的眼神,他的人雖仍在咫尺,然而他的心,卻如天涯般遙遠。 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 ※ ※ 霍步天果然言出必行,自此以後,他對步驚雲更為關懷備致。 步驚雲則我行我素,仿佛無論霍步天如何努力改變他,他還是無動於衷,只有霍步天自己意會,這孩子眼中對他的冷意已有些微消減,他總算略覺愜意。 然而,對於莊內其他人等,步驚雲仍舊笑駡由人,沉默寡言。 正因如此,梧覺和桐覺始終看不過他此種作風,始終還是要找他的麻煩。 有一回,霍步天如常地教導他倆兄弟劍法,在叮囑二人勤加練習後,便由得他倆自行練劍,自己則往內堂打點莊內事務。 梧覺和桐覺天性疏懶,資質平庸,縱然霍步天教他們的僅是霍家劍法的入門皮毛,但兩人一直未能領悟當中竅門,更遑論要學全霍家劍法,不過二人卻又好大喜功,甚愛耀武揚威,此刻一俟霍步天離去,便立即坐在一旁躲懶。 梧覺游目四顧,發現步驚雲正站於遠處,忽然心生戲弄之念,對桐覺道:「二弟,你看,油瓶又站在那邊!」 桐覺道:「是呀!每次爹爹教我們劍法時,他總是在遠處偷看,真不要臉!」 梧覺突然提議:「好!就讓我們作弄他一下!」 桐覺乍聽梧覺又要無風起浪,不由得惶然道:「大哥,爹不是吩咐我們別去惹他嗎?若再去戲弄他,恐怕爹爹會……」 桐覺還未說完,梧覺已搶著道:「怕什麼,我今次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辦法!」 說著將嘴在桐覺耳邊低語一會,桐覺頓時陰陰一笑,接著,梧覺向步驚雲招手道:「喂,賤骨頭!你過來!」 他居心叵測,先欲以言語相激步驚雲行近。 步驚雲早已習慣這一套,了無反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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